甄明璇素来是个阔达的性子,虽因着秋荷心里头不甚舒坦,可也没将二人之间的关系闹得太僵,李玉笙给得她台阶,便也自然而然的下了。
李玉笙嘴儿甜,她也不钻牛角尖,望见那本“春风一度十二夜”咯咯一笑,勾着他的颈脖就亲了下去。
甄明璇是个看重皮相的人,同李玉笙一路行来,委实叫他那副皮相迷了心窍,便是连身子也是着迷的。
她就算不记得原先那些个事儿,可心里依旧是装着李玉笙的,只她自个不知罢了。
原先她就对那皮相好的男子爱多瞧两眼,如此的便也只当自个是为着李玉笙那副皮相。
马车在官道上行得还算平稳,李玉笙搂着甄明璇心中意动,勾了她身上的腰封,还同赶车的吩咐一句:“行小路。”
小路颠簸不平,马车行在路上也是一颠一颠的,两人在马车上荒唐,便越发添几分情趣。
天儿寒冷,两人闹得一通俱都满身大汗,李玉笙将甄明璇搂在胸膛上,刮了她的鼻头便笑:“以往我从来都不晓得你有这般大的醋性。”
甄明璇抬头看他一眼,也不晓得他说的这个以往到底是哪个以往,眉目一低在李玉笙身上蹭得几下:“你确定你以往认识的那个我,真的是我?”
她这话说得囫囵,李玉笙也不过笑笑,他自然是确定的,可心里却又越发生出几分愧疚来,手上的力气紧了几分,越发将她紧紧箍在怀里。
因是走的小路,到得到得午时一行人又只能寻个地儿停车,在野外解决膳食。
马车一停,原本就在车上吐得一塌糊涂的秋荷忙从车上爬下来,甄明璇见她那面色惨白的模样倒是没多大快感,顺手递了个水囊给她。
秋荷接过水囊,感激的看得甄明璇一眼,一个谢字还未出口,便又捂着嘴儿躲到后头吐起来。
她今儿早上本就没吃多少东西,路上又吐得那般厉害,这会子再吐也不过是点儿黄疸水罢了。不过因着暂时歇息,吐得这一回胃里头倒是舒服多了。
寻了个地儿也不讲究的坐下来,将那水囊打开漱得一回口,这才吞进口水进去。整个人却是叫这半日车马折磨得不行,靠着棵枯树,整个人瘫软下来。
落影往秋荷那头看得一眼,抿了唇一笑,凑到甄明璇跟前咬耳朵:“我看她都难受,真不晓得这姑娘为的哪一出。”
李玉笙身边伺候的,不论是丫鬟还是小斯,俱都不是那等高门大宅里头的娇养的,碰到急事儿,着急赶路一整日没得吃没得喝风餐露宿的时候多着呢。
便是李玉笙王爷之尊同甄明璇这等千金小姐也从来都不娇气,似今日这般在他们眼里已经是慢行慢赶的了。那秋荷一介平民之女,但凡有些脑子的,领了那几千两银票,又有李玉笙的人护着,怎么样也不必来吃这样的苦儿。
落影不晓得那姑娘脑袋里想得是甚个,甄明璇却是眉头拧起,脑中念头一闪,却到底不曾抓住,只低声到得一句:“个人心之所念罢了……”
到底为何而念却是不说了。
两厢说得几句话,也不再说甚个,落影去整治一会要吃的东西,甄明璇却是打了个哈欠,转身又上了马车,窝到李玉笙身边躺下了。
方才那一路颠簸将她的身子骨都颠得快散架了,李玉笙将她的头发勾起一缕,正说着甚个,她也未听清,倒是先听得秋荷大喊大叫声儿。
她被那凄惨的声儿吓得一跳,忙坐起身来,李玉笙眉头一蹙,明显有些不悦。
甄明璇还未反应过来甚个事儿,就隔着车厢听得秋荷结结巴巴的道:“有鬼,有鬼……”
落影不喜秋荷,眼儿一翻便嗤笑:“青天白日的鬼都能叫遇上,你是干了多缺德的事儿?”
秋荷面色惨白,咬着唇儿吓得直哆嗦,一双眼儿通红,豆大的泪珠便从眼眶落了下来,甚是可怜:“是,是真的,那边,那边地下有声儿……”
“有说话声儿……”
落影眉头一蹙,虽不怎么信秋荷的话,可也不敢掉以轻心,疑惑的看得秋荷一眼,上前几步还真个就听到有男子的声儿连同拍打之声从地下传来,细细弱弱的,似在求救。
事儿有些蹊跷,落影生怕是有埋伏,往李玉笙跟前报得一回。
李玉笙不是大慈大悲之人,别人的生死与他而言也无甚关系,闻言便眼儿一挑:“不必理会。”
他不是那等多管闲事的人,甄明璇却是爱看热闹的,方才的瞌睡叫秋荷那一嗓子喊没了,动了动脖子,说得一句:“我去看看,还没见过从地底下爬上来的人……”
她也不是征求李玉笙的同意,不过说得这么一声,便下了车。
李玉笙撩了帘子,无奈的摇摇头,却还是眼神示意着人跟着。
落影会意,立时便带着两个侍卫跟在后头。
秋荷吐得那一摊黄疸水早渗进黄土里头,可错路脚印还在。
甄明璇这会子倒是没听见声儿,不过眼儿一瞟就见到此处的不同之处来。
她眉头一挑,瞧不出是甚个情绪,手上往那处新翻的黄土上一指:“把这儿挖开,我倒要看看这里头装的到底是人是鬼。”
落影手上一动,那两个便装侍卫立时上前,动作利落的将土挖开。
落影以往在李玉笙身边伺候,素来以高冷的形象示人,同甄明璇相处久了,倒也露出姑娘的本性来,翘首望这那处明显叫人动过手脚的地方猜测道:“我瞧着怕是有人草菅人命。”
那块地儿的吐虽是新翻的,可却是叫人填平了的,自然也不必挖多深便有了眉目。
一口薄皮棺材,连漆也都未上,一看便是新的。
这会子没得声儿,也不晓得这里头的人是不是死透了,说到底挖了人家的坟已经是极过份的了,此番若是再开棺,岂不是叫人死都死得不安心。
那两侍卫站着没动,甄明璇却是丝毫未成犹豫的下了命令:“赶紧将棺木打开,兴许人还活着。”
得了令,那两侍卫手脚也利落,棺盖是叫钉死的,两人拿着佩刀,不过几下便将整个盖子砍烂了。
甄明璇对这两个蠢萌的侍卫抚额,不由叹道:“蠢货,把人家棺材都砍坏了,要是真是个死人,岂不是还得赔上一副。”
她这副铁公鸡的模样叫落影瞧在眼里,忍不住一笑,他们爷富可敌国,哪里就付不起一副棺木的钱了。
棺材板一掀开,里头赫然躺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华衫满是泥土,模样秀美,竟然叫人忍不住少女心泛滥,只可惜那少年却面色发青,不知生死。
甄明璇是个好色的,见那少年皮相生得比李玉笙还要好,不由得啧啧出声:“赶紧看下还有没得救。”复又叹息一句:“这等好皮相若是死了,当真可惜。”
一行人面露黑线,却不敢出声,这话要叫李玉笙听到还不晓得当如何。
不过近墨者黑的落影倒也同意这说话,几步上前探得一回,眉头一拧还问甄明璇:“没了呼吸,脉搏倒是还有,身子也是暖的,夫人能救吗?”
“救救救救,不能救也救……”甄明璇一叠声的道,两步上前就同落影两人将那少年立时抬了出来。
本着一颗好色之心,甄明璇竭尽所能,就地对那少年展开施救。
到底是没死透的,不过叫一口气堵住了,要救回来也不难。
那少年叫甄明璇好一番折腾,还当真就咳嗽的转醒过来,一睁眼便瞧见甄明璇那双清亮的眸子,转动眼珠子,瞧见四周,晓得自个叫人救了,立时便忍不住哭出声儿来。
甄明璇不擅长安慰人,对那少年的哭声还有几分烦躁,不过见他便是哭起来也依旧俊美,到底还是忍了下来,问得两句:“小公子哪里人,叫甚个名儿?”
那少年也是叫娇养大的,此一番险些丢了命,显然是吓得不轻,对于甄明璇的话充耳不闻,反倒哭得一抽一抽起来。
落影瞧了,哎哟,心疼死了,连连哄道:“无事了,无事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小公子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
那少年依旧是哭,一个字都不说,甄明璇眼儿一瞪,就是再好看总哭起来也惹人厌,丢下一句:“你哄哄……”便往李玉笙哪儿去。
李玉笙正坐在车厢里头看书,见甄明璇回来,头也不抬便问:“如何?”
甄明璇嘻嘻一笑:“是个活人,长得还不错。”
李玉笙眉头一挑,还要说甚个,甄明璇不知怎的又走了。
她去而复返,那少年还是哭得一抽一抽的,落影一颗老阿姨的母性之心被激发,声儿软软的慢慢哄着,当真是比甚个时候都耐心得狠。
甄明璇双手负于身后,踱到那少年跟前,弯下腰来,咧嘴一笑:“不准哭,再哭我就睡了你!”
那少年果然不哭了,含着泪儿望着甄明璇,打了个咯。
时光停留在此一刻,周遭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