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真这话说得疑惑,沈如意心中一凛也不敢立时就回答,蹙着眉头想得会子这才点头:“无错。”
甄真也跟着蹙起眉头,有没有杀了沈老爷她心里清楚的很,在这之前她就知道沈如意这么个名字,连这人长甚个模样她都不晓得,如何会去算计她。
沈如意说因着坊间那几句流言,可这些日子她天天都欢欢喜喜的给贾谦做厚衣裳,连门都未出过一步,鬼晓得那些个劳什子的留言。
既然不是自个做的,沈如意又能拿出仿造的证据来,那只怕是叫人栽赃陷害的了,可自个往时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哪里就晓得谁看她不顺眼,干出这等缺德事儿来。
瞧见那黑漆的棺材静静的躺在堂中,甄真就跟着一叹,问沈如意:“沈姑娘,你们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沈如意身姿笔挺,却不发一言,他们初来京都,认得的人都没几个,哪里就得罪哪个。
甄真又道:“公主府的马车有好几辆,但只有两辆挂了公主府的徽记,余下的皆是挂着甄府的徽记,而挂了公主府徽记的马车都是本郡主的娘亲,玉荣公主出门所用。”
玉荣公主是个极会揣摩人心的人,她嫁进甄家,虽也建了公主府另居,可在甄家也极少拿公主的乔,只将自个当作甄家人看待,便是教育子女也不叫他们以公主府为荣,而是以国公府为荣。
那两辆挂了公主府徽记的马车,一辆是进宫专用,另外一辆则是必要时才用。
是以,甄真若是出门要乘马车,是不可能乘挂了公主府徽记的马车。
“所以你说挂了公主府徽记的马车撞了你们,那马车绝对不会是甄家的。”甄真问她:“沈姑娘,你当时瞧见马车里头坐的人了吗?若是没有的话,那你这是在污蔑本郡主。”
沈如意整个人懵了,她爹死了,她手里就那支凤头钗能证明是甄真蓄意杀人,可没想到那凤头钗根本就不是甄真的,她看见是公主府的马车,如今却说甄真压根不会坐公主府的马车出门,那她爹到底是叫哪个害死的?
明明她手里捏着证据的,怎的一下子就坐实了自个污蔑的罪名?
心里的不甘,对这世道的绝望,往沈如意一下子成长起来,她想通如今这一边倒的局面,咬着唇儿不甘愿的道:“我,我没有看清……”
她也不敢张嘴说瞎话,但凡假话都有被戳穿的那一日。
说得这句,沈如意便匍匐在地呜呜的哭起来,难免叫人生得几分同情心。
甄真想了想,也不为难,只对陈大人道:“大人,如今证实了本郡主的清白,本郡主是不是能回去了。”
那陈大人舔着脸,连连点头,真相都摆在眼前了,不管沈老爷如何死的,那都同怀真郡主无关了。
甄真应得一声,复又指向沈如意同陈大人道:“大人,这位姑娘着实可怜,还望大人早日侦得凶手,将其绳之以法,彻彻底底的还本郡主一个清白……”
沈如意压根就不知道自个是怎么从衙门里头出来的了,只知道那黑漆的棺木从衙门里头抬出来就摆在街上,沈夫人已经哭得气短,就坐在地上连起身都不得。
月华郡主李德倩一身素衣从马车上下来,见着沈如意便红了眼,将其搂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宽慰道:“无事的,无事的,都会过去的,让叔叔安心……”
李德倩的那个拥抱就像冬日的阳光一般照进了沈如意的心里,她伸手保住李德倩,不顾路上行人的侧目放纵大哭起来,将心里头那股子委屈同害怕都哭了出来。
泪水都哭干了,这才抹得一把脸,振作起来。
李德倩似乎同沈如意极好,不仅同她寻了人将棺木抬走,还寻了地儿好让她将沈老爷入土为安。
那府衙里头的陈大人辨了甄真的清白,也说要继续为沈如意寻找真凶,可沈如意心里头晓得,这不过是一桩无头案罢了,光嘴上说说而已,只怕到她自个死了,那真凶也未必能寻到。
李德倩就像救命稻草一样给予沈如意帮助,她也没有拒绝,她在江南都尚且没有能力,到得京都这样权势遍布的地儿便更是没得能力。
她同沈夫人相互搀扶着,亲手将沈老爷埋进土里,在坟前磕个头,手里却紧紧抓了把土。
若是想要将凶手绳之以法,最好最直接的法子便是自个拥有权势。
沈老爷自打过了世,那米粮铺子也再没开过,李德倩隔三差五的来探望沈如意母女两,每次也都不空手,吃的用的都有。
沈如意也不敢要,次次都捡了最便宜的留下,复又给她还过去。
李德倩晓得她性子,也不勉强,只坐在一块就叹:“也不晓得怀真妹妹究竟得罪了什么人,竟然牵连到你们,白白叫沈叔叔陪了命。”
沈如意虽生得娇弱,一副小家子气,可人却不傻,李德倩同甄真不对付,她是亲眼见过的。李德倩给与了自个帮助,她心里是感激的,但是也不会由着她牵着鼻子走。
她虽然对甄真不甚了解,可也打过两次照面,见甄真虽是心高气傲,可到底还是光明磊落的。只沈老爷的死对甄真来说没得直接关系,却也有间接关系的。
就跟李德倩说得那些话一样,他们沈家一家三口初到京都能得罪甚样的人,费尽心思的布这样一个局,就为了栽赃甄真,说白了,还不是甄真得罪了人,利用他们沈家罢了。
沈如意一连经历了人生中的两件大事,心态再同以往不一样,虽自沈老爷去了以后每日消沉度日,可心里却是清楚得很的。
待沈老爷七七一过,她便卖了城郊这院子,将贾释给的那些银钱藏好了,带着受不住刺激而意志消沉的沈夫人投到威北侯府去。
贾老太太最近这些时日叫贾皇后派来的嬷嬷管得甚严,自然不晓得沈老爷横死的事儿,听说沈如意同沈夫人来了,心里还着实高兴一回,可沈如意进来将陈情一说,她便觉晦气得很,恨不得将这对母女立时就扫地出门了。
贾皇后派来的那两个嬷嬷可不是花样子,自然不会叫贾老太太按着性子来,一左一右咳得一声,贾老太太便不得不忍着恶心将这对母女收留了。
沈如意原先在江南也被娇养大的,可在京都逗留这些时日,早就看透了人心,是以贾老太太那副嘴脸她看在眼里,却深深埋在心里。
沈如意带着沈夫人在威北侯府过起了寄人篱下的生活,有那两个宫嬷嬷在,贾老太太也没有苛待她们,吃的穿的用的,每一样都不见得差。
贾老太太满心满意的都是晦气,只觉得打去年开始她这心里就没舒坦过。
待到九月重阳,甄真费尽心力给贾谦做的冬衣俱都好了,里里外外的一整套,连鞋子也做了两双,一双家常的,一双皮靴。整整装得一箱子,着人往蒙古的战场送去。
她的东西才离了京都不到半个月,蒙古那边的战报就送到御案上。
首战告捷!
这样的好消息文帝得了好几个月,躺在床上捏着战报看了好几回,连说了好几声“好”,又拨了粮草下去,许是万分欢喜,到得第二日便还有精神能下榻了。
甄真得了信儿,也高兴得不得了,自来不信佛的人,竟然跪倒玉荣公主供奉的菩萨前拜了又拜,一连好几日面上都带笑,见人就说战事赢了,那得意的劲头,恨不得告诉全天下贾谦建功立业了。
抖了几日,她心里还想着照着这样的速度,那蒙古的战事只怕到得开春就打完了,跟着又开始忙碌起贾谦的春衫了。布帛摆了一屋子,小丫鬟们却面露惊恐,个个都巴望着贾谦能早点回来,不然她们这天天起来就裁衣裳做衣裳的日子也不晓得何时才结束。
甄真那一箱子衣裳鞋子到蒙古军营的时候,贾谦正领了一小队人马去外头打了一战回来,蒙古这地儿到处都是草原,蒙古人一旦打起游击战来,他们也是苦不堪言,就跟那毒瘤似得,一个个的冒,打完这一个那一个又出来,把人的耐心都磨没了。
他往主帐里头一钻,就着帐子里头的火盆烤了烤手,一抬眸就瞧见那箱子,跟着就问:“什么东西。”
贾释正研究着手里着地形图,眼皮都没抬一下就道:“你媳妇给你送过来的衣裳鞋子。”这话说完他便觉得心里酸溜溜的,自打出兵以来,郑氏就给他送过东西,连家书都没得,反倒贾谦时不时的就能收到些个。
贾谦一听,立时就乐了,火也不烤了,单手拎了那箱子就回了自个营帐,将那里头的衣裳一件件的抖出来瞧着就欢喜,那嘴角都咧到耳根去了。当天夜里还难得的擦个身,将这些衣裳一件件的往身上套,还做得极是合身,臭美得摸摸这里看看那里,夜里就穿着睡觉,简直跟宝贝疙瘩似得。
他既得了甄真的衣裳,躺到半夜又好似想起甚个来,一骨碌爬起来,到外头去吹得会子冷风,再回营帐便提了笔化了一幅草原夜空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