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街。
古董店,哦不,应该是心理咨询事务所了。
作为一个鬼,林宇反倒不喜欢呆在那个老是阴森森,还黑漆麻乌的店里,他索性把里面用来谈生意的茶桌和摇椅搬出来,就在自己栽下的柳枝边,一晃一晃的,惹来路过的人怪异的目光。
到目前为止,平河已经经历了三次大幅度降温,室外温度已经降到零下二十度,加上从海上吹来的冷风,带着潮湿的水气,在街上每多走一分钟,都是一分钟的煎熬,这种时候,还有人呆在外面,特享受的品茶,脑袋有病十有八九是真的,装笔的另说。
只不过在这种时候,对于林宇造型的注意,大过了他不时把手放在柳枝之上的动作。
插柳成荫,也就一两个月,缺乏阳光,不在时令,也没浇水,细长的枝条已经长成了一手握不过来的小树,关键这根枝条,只不过是随手插在人行道的砖缝间。
现在要说鬼街跟工人小区没有联系,林宇自己都不信,可这两个地方可是足足隔了两个区,近两三个小时的车程啊!
揪下一片树叶,林宇把它放进嘴里,大嚼起来,看到的人更加确定,这个什么心理咨询事务所的老板自己就是个心理有严重问题的家伙。
“呵——”林宇张大眼睛,瞪着天空,一副食物中毒的样子,嘴唇紧闭,努力不让自己把嘴张开。
树叶刚一嚼碎,鬼语声就如洪水一样毫无征兆地袭向大脑,很快就占据了整个大脑,听得是什么已经不知道了,到底有多少内容,也不知道了,整个脑袋连集中思想都做不到,身体的每一个零件似乎都失去了控制,只能任由鬼语声一遍一遍地在身体里冲刷。
不知过了多久,林宇才感觉到自己的嘴,他勉强张开嘴唇,把嘴里被嚼碎的树叶用舌头推出来,那鬼语声才渐渐变小。
“我的妈呀……”林宇虚脱地躺在摇椅上,一动都不想动。
苟富贵那张讨人厌的脸出现在上边,“大人,大早上的,晒太阳啊?”
林宇连骂他的力气都没了,脑子嗡嗡作响,大量的鬼语声还有与人间迥异的画面不断地整理出来,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悠,反倒显得苟富贵的脸是那么的不真实。
“大人,”苟富贵笑得一脸虚伪,“按理说您忙了好几天了,不该来打扰您,不过这——您看吧,牛玉碌那小子刚醒过来,眼巴巴带着礼品来孝敬您,一来是谢您的救命之恩,二来……来拜拜您这尊人间的神仙,指望着您再给算算,他这生死劫是不是就过去了,今后的人生道路该怎么走啥的。”
“呼……”林宇总算缓过劲儿来,暗叹今后说啥也不能随便乱吃东西,刚才别说是苟富贵,就是随便路过哪个修道士,给他来上一家伙,没准儿哭都找不到坟头。
“别玩这些虚的,”林宇有气无力地瞪他,“钱到账没?”
“到了到了,”苟富贵听到这话乐的更欢了,“牛老板还真是大方,三千万,眼皮都没眨,直接就到我账户上了,要不怎么说人家办事地道,这年头儿,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人去。”
“又收了多少好处?”林宇直接戳穿了他的谎言,“富贵啊,今后别玩这么多虚的,我要钱能有个鸟用,你自己心里清楚,他在哪儿呢?”
“这儿,在这儿,林爷,”牛玉碌跟个受气的奴才似的,哈着腰小跑过来,手里提着一大堆礼包。
“这么客气干啥,”林宇想要坐起来,可是居然失败了,只好重新躺回去,“店里有凳子,随便拿两张出来坐,唉,伤了身了,别老是这个爷,那个爷的,论年纪,我得管你们叫声叔呢,差辈儿了都。”
“不差,不差,”牛玉碌的表情跟看到活神仙也没两样,“林爷,多亏了你,我才捡回一条命,这个周晓玲,跟了我好些时日了,我把她祖宗三代都查遍了,就是没往这邪门儿的地方想,谁能想到去了趟东南亚,不到半个月,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一身的邪术,我还以为她是开了窍,从外国学了什么讨男人喜欢的本事——”
“就当你是还债了吧,”林宇说到这儿,心中一动。
有凯子不削,不是傻就是缺心眼。
“平河海边有块沙滩……”林宇思忖片刻,“海滩下面全是石头的那片,有主儿没?”
“鬼滩?”牛玉碌堆笑的脸一怔,“林爷问这个干嘛?”
“那地方叫这个名?”林宇也跟着愣住。
“是啊,”牛玉碌笃定地道,“您说别的我不知道,但是说到海滩上全是石头,那除了那儿,就没别的地方,平河这块地方,算是块宝地了,北方的深水良港,除了这儿,再没别的地方,就算空下来的地方,开发一下当旅游区也绝对够格,就是那唯一的一片地方,礁石遍布,岸边是大块大块的石头,尤其是——好多海边有关鬼的故事,好多都跟那儿有关,稍微懂点儿出海的规矩,都会刻意把那里避开,只有一些后生仔,天不怕地不怕,往那边凑过一阵,可是很快就死了几个人,船也不要了,就放在海滩上烂掉。”
“这么邪乎的地方,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过?”林宇奇怪地问。
这回牛玉碌也摇头,“按说离平河市区也算不近,可是几乎很少人提,您不说,我也想不起来。”
一定是那些符文的关系,不对,那些沙子里说不定就含有教堂地上那黑色污渍的成分。
“那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年初的时候,有几个外地人来平河要跟我合作承包工程,”牛玉碌说到自己的工作,自信心一下子上升不少,气场都不一样了,“说是要盖度假村,牛皮吹的山响,我一看地图,那片海滩心里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他们带我去的地方,跟我印象里的平河地图总对不上,这个我不是吹,平河一千三百多公里的面积,哪块地有开发价值,我有数得很,这帮家伙说的地方肯定不对劲,我心里就多了个心眼儿,按照他们说的地方,自己去测量了一下,结果就发现那处海滩,跟附近的老渔民打听才知道,那叫鬼滩,传说第一批到平河的洋毛子,就是船碰在鬼滩的礁石上,搁浅了,还是当地的渔民把他们救上岸的,最早鬼滩名字的由来,是为了纪念那帮洋人上岸,看他们红头发,绿眼睛,还有蓝眼珠,一身的汗毛,长的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还以为他们是东海龙宫的巡海夜叉,差点没把他们当神仙供起来……”
林宇听他山南海北地乱侃,表面上不在意,心里却把他说的每个字都记下来。
那群洋人上岸后,就以鬼滩为据点,当地官府还来问候,发了些救济用的物资,不过很快,当地渔民们看不懂的事情发生了,这些洋人开始神神秘秘地跟官府的人过从甚密,彼此之间说些什么也没人听得懂,因为不是本地话,叽里咕噜的,紧接着,听说就有官兵在鬼滩周围驻扎,名义上是保护他们……
“这些——都是你从当地渔民那里听来的?”林宇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土豪气十足的家伙,居然还有闲情逸致打听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牛玉碌不好意思地笑,“林爷别介意,我是个粗人,没读过什么书,有钱了,好吃,好玩的,能尝试的全试过,没劲,就剩下一个爱好没落下,就是喜欢听故事,民间故事,典故,传说,比电视好看,回来的时候,有空回忆一下,可有乐儿了。”
“很好,”林宇恢复了点儿力气,“那片海滩,能买下来不?需要多少钱,你给个数儿,我让人给你筹办。”
“林爷这是说的哪里话,”牛玉碌拍胸脯,“那块地便宜得很,您要是看得上,回头我打几个电话拿下,花不了几个钱,只是——那里全是石头,离海远一点的地方石头跟流沙混在一起,搭个帐篷都不稳当,您是要——”
“没事儿去晒个太阳,”林宇呲牙,“像今天,你想想,搬个椅子,拿瓶啤酒,往海滩上一躺,多安逸。”
牛玉碌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嘿嘿干笑。
估计他心中已经有一万头叫羊驼的生物狂奔而过。
“乓啷……”店里的一个大号瓷罐自己掉在地上,摔成碎片,苟富贵双脚离地,手捂着脖子,两腿踢腾,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牛玉碌只瞥了一眼,两只眼睛就差点儿要离开眼眶了。
“唉,”林宇长叹着从摇椅上爬起来,“真是个天生的劳碌命,来啦,富贵啊,你再多坚持一会儿——”
话音未落,苟富贵已经先行发难,手中晃出一张纸符,两眼神光大盛,纸符无风自燃,化作金光疾射而出。
他的身体这时才摔下地,老半天没喘匀气儿。
“干什么,干什么……”林宇进来,把苟富贵拽起来,“这是来求人的态度吗?瞧瞧,刚进来就想杀人,还有没有王法啦?现出原形说话,不然别怪我不给面子!”
地上的一块瓷片飞起来,直奔林宇的胸前。
林宇正有点儿气不顺,“马的,给脸不要脸——”
瓷片从他胸前穿过,撞在墙上,发出当啷一声响。
又一片瓷片从地上飘起来,林宇手中的百炼钢朝前就捅,“这么执迷不悟,就去死吧!”
一个血肉模糊的人现出身形,胸口几处伤口往外渗血,脸几乎变形,还有轮胎印,手上拿着瓷片,想要格挡。
这当然挡不住,瓷片应声而断,百炼钢插进他的肩膀。
这回这张可怕的脸才露出惊骇的神情。
“是不是觉得自己变成鬼了,就没人能奈何得了你?”林宇冷冷地道,“我当鬼差这么久,嚣张的鬼见得多了,像你这么没眼力见儿的,还真是不多见,有什么遗言?说完我就送你上路。”
“你敢杀我?”这个鬼还挺横,“知道我是谁吗?秦家子弟,秦祥,你敢杀我,秦家必不会善罢干休!”
“是吗?”林宇转动百炼钢,笑的迷人至极,“本来看你死这么惨,还想着手下留情,现在看来——你可以去死了!”
“不要,大人!”苟富贵此时却惊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