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部在小镇的边缘地区,我和程志强,露西亚到达的时候,大院里静悄悄的,弥漫着紧张的气愤,程志强出示证件后,迎面而来的军官给我们郑重的敬了一个礼,我眼神躲闪,往里面看。
“你就是李医生的女儿吧?李医生没事,村子里的人已经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为首的军官和气的说道。
我木讷的点点头,又问:“那文政森呢?文政森什么时候回来?”
为首的军官疑惑的看了我一眼,这个时候程志强猛的行了军礼,铿锵有力的说:“文政森,王伟是此次任务的参与者,代号分别是089,090。”
程志强刚说完,那军官顿时了然,脸上带了几分笑意说:“此次任务为对外保密任务,你担心朋友的心情我理解,但还是请你再等等,等任务完成了,他们自然会回来。”
我厉声打断他的话,“我是他的妻子,他在中国合法的妻子,作为妻子,我有权知道他的安全吗?”
那军官呆滞了几秒,开口:“请跟我来。”
我跟着他进了屋子,他递给我一杯水,屋子里的吊扇咔吱咔吱的作响,听得人心烦,我坐立不安,放下手里的水,迫切的看着他,问:“文政森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时候,我已经不在意文政森是去完成什么任务,我只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可以回来,我只想安全的回来,其他的都不重要。
那军官好像被我的问题问到,顿了几秒才开口说:“你作为妻子,有权知道自己丈夫的安全,我作为上司,也有权维护我的兵的安全,总部已经派去支援,请你放心,他一定会安全回来。”
“谢谢。”我冲他郑重的弯腰点头,然后漫长的等待。
晚饭是门口的守卫兵送来的,我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又放下,第一次体验到什么是味同嚼蜡,从林子里回来到现在已经有六个小时了,依旧没有文政森的消息。
我闷闷的待在屋子里,等待着程志强,或者是露西亚给我带来好消息,更或者文政森会突然进门来,像之前他每次耍无赖那样,赖在屋子里不走,怎么赶都不走。
门口传来声音,我猛的回头,不是文政森,是爸爸,爸爸穿着白大衣,进屋来,身上带着浓浓的化学药品的味道。
“爸……”我带着哭腔叫了一声。
爸爸一脸凝重的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安慰说:“唯西,别怕啊,有爸爸在呢。”
我紧紧的拉着爸爸的手,哽咽道:“爸,文政森他还在林子里,他还没有出来,林子里有反政。府分子,爸,都这么久了,他还没有回来,他会不会有危险,都怪我,我如果不跟他生气,他也不会跑到这里来,不来这里,就不会有危险。”我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的怪罪自己。
“唯西,好了,他会没事的。”
“都怪我,都怪我。”我的声音逐渐变小,有气无力的。
爸爸搬了板凳坐在我身边,语重心长的问:“唯西,你后悔来这里吗?”
我止住了声音,脑子里一闪而过,刚来时,村民的热情与喜悦,给小朋友们画画时,他们脸上的期待和欢喜,大家一起吃饭,一起唱歌,一起挖地种菜,一起看天边的日落日出,有这么多不曾有过的经历,后悔吗?一时间,我有些乱了。
“你知道,你们这次去给这里的人带来多大的贡献吗,反政。府分子利用倭河马体内的肝脏脾肺,研制出有剧毒的生化药品,如果这些药品流动到市场上,被当地人服用,后果不堪设想,但因为你们此次前行,带回了重要的研究资源,研究室那边已经研制出对抗的解药,军队也在采取对抗的办法,成千上万的人这才得以幸免。”
我吃惊的看着爸爸,“是吗?”
爸爸点点头,底气十足的夸赞说:“唯西,你就是这个名族的英雄。”
我艰难的扯出一个微笑,心中苦涩万分,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成了民族的英雄,我才不是什么名族英雄,文政森和王伟才是,我只个逃兵。
“好了,你好好休息吧,说不定明天一早,他们就回来了,爸爸实验室那边还有点事情要忙,先走了。”爸爸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我看着爸爸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我才拉回视线,看着桌上已经凝固的面条,蹭的端起来,哧溜哧溜的解决掉,文政森和王伟明天一早就回来了,我应该以最后的状态迎接他回来。
一夜无眠,看着空荡荡的房顶发呆,天微微凉的时候,毫不同意入睡了,但很快被一阵急促的警报声惊醒,悠远而哀伤的警报声使我立马从床上翻身坐起,拖拉着拖鞋往门外跑,“怎么了?”
门口的守卫兵看了我一眼,沉痛的说:“有同胞牺牲了。”
酷暑下,我顿时通体冰凉,慌乱的抓住守卫兵,又确认一遍:“你说什么?同胞牺牲?”
那守卫兵因长期站岗,被我猛的这么一摇,身体摇摇晃晃的,差点摔倒,待站稳后,有力的对着天空喊了一句:“一路走好。”
我立马去捂他的嘴,但无济于事,声音已经传出来了,并且不止他一个,整个大院里都是这样的声音,我吓得退回到房间去,一大早瞎喊什么,文政森回来会被吓到的。
惊魂未定,砰砰的敲门声响起,我惊慌错乱的拿东西往门口砸去,“滚开,快滚开。”这个时候,我不想听到任何消息。
露西亚把砸落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放到桌上,仿佛犹豫了很久,才深吸了一口气,说:“唯西,你去看看吧。”
我惊恐的看着她,冷冷的拒绝:“看什么?我不要去,文政森还没有回来,我要在这里等他回来。”
“文政森,文政森,整天就知道文政森,难道除了文政森,你的心里就没有其他人了吗?”露西亚愤怒的拽着我的衣服领子,质问着。
我拽开她的手,在椅子上蜷缩成一团,摇头拒绝,“我不去。”
“王伟牺牲了。”
这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一个鲜活的生命从我身边消失,前一天,王伟还在跟我打趣逗乐,但转瞬即逝,连道别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他就这样在异国被吹散了。
他躺在简陋的担架上,身上的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遮布,我不敢上前去看他,听救援的人员说,找到他的时候,已经面容全非,根据胳膊上的编号,才确定是中国维和部队步兵089号,王伟。
王伟之前最爱臭美了,一天到晚的叨叨着,退伍后要凭借这张印满岁月的脸去找个好老婆,如今可好,就这样走了。
我的视线迅速的扫过王伟的遗体,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但没有找到。
“文政森身负重伤,在医院抢救。”爸爸看见我眼里的急迫,在我耳边轻声的提示。
我顿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不知是为王伟的离去而悲伤,还是为文政森的幸存而开心。
到达总部医院的时候,文政森还在急救室抢救,护士匆匆忙忙的进进出出,手套上全是血,我无力的靠在墙壁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医院走廊的吊顶,白茫茫的一片,刺的眼睛疼。
我伸出手去抓那一道渺茫的光线,但很快就消失了,光线熄灭,医院顿时陷入混乱,“快跑,有反政。府分子来了,快跑。”护士,医生的呼叫声此起彼伏,整个医院都沸腾起来。
守卫在急救室门口的维和步兵,一动不动的举着枪站立,急救室的医生依旧紧迫的做着手术,没有受外界的影响,枪声越来越近,我的腿有些发软,扶着墙,一点一点的往急救室里移动。
守卫兵伸手拦住我,“你不能进去。”
我双手无力的搭在他们拦起的交叉网上,哀求着:“让我进去看看吧。”说不定就是最后一眼了,之前还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和文政森在战乱的环境中上演一段生死离别。
急救室里简陋的让人心惊,照明的灯还是旁边的发电机带动的,医生护士都在白色的遮布后面忙活,白色的遮布山被溅了很多血迹。
我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生怕打扰到医生的工作,也生怕打搅到文先生的美梦,可这个时候,都这么危险了,他可不能再睡了,想到这里,我快速的走了几步,越过白色的遮布,看到了心心念的文政森。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丑的文政森,丑的我想哭,他的头发不知道被什么黏住了,乱糟糟的一团,脸上血迹模糊,混杂着散发着恶臭的黑泥,胸口敞开着,被开了好几个血窟窿,淌着血,医生正拿着镊子夹卡在里面的子弹,我捂住嘴巴,努力的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哭出来。
“嗨,文政森。”我轻轻的碰了碰文政森冰凉的手指,指缝里还有血迹,一股腥味。
回答我的是一片沉默,还有外面越来越近的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