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个咸福宫,还是那棵树下,师尧到的时候,还是有人在等着她。
只不过,就这么短短几天的时间,仿佛一个普通人走了一生一般,就这么短短几天的时间,师尧从一个只有圣宠的宠妃,变成了如今手握宫权,又是五皇子母亲,是这宫里实实在在说得上话的人了。
而在那棵树下等着她的也不再是当初的那三个人。
宣明帝松了口,让齐泽留在了京城,还赐了宅子,德妃作为他的生母,自然要里里外外周全着,暂时忙的团团转,没空来过问后宫其他。
是以,在这,等着师尧的便只有荣贵妃严氏和太子妃梁殷两个人了。
太子妃梁殷出身广陵梁家,是德妃的侄女儿,德妃还为未进宫的时候,和梁殷也是颇为亲近,而德妃又自幼和荣贵妃交好,两人更是一同入宫,就是族中的亲姐妹也不可能像她们这样在宫中守望相助了。
按理说,这样一来,梁殷和荣贵妃的关系自然是极好的,但是事与愿违,德妃和荣贵妃进宫多年,梁殷和她俩就算再怎么有情分,也只剩下面子情了,如今的熟络也不过是世家与世家之间的人情往来罢了。
既然如此,那么梁家为何要帮荣贵妃呢?
中秋夜宴一事,事发突然,荣贵妃也算是打了严皇后一个措手不及,又有宣明帝明里暗里的偏爱,这才有了如今严皇后交出宫权、又被禁足的局面,但是说实话,荣贵妃虽然势大,但是严皇后在宫中经营多年,荣贵妃的咸福宫又是她重点监视的地方,一有风吹草动,定然逃不过严皇后的法眼,如果仅仅只是荣贵妃一个人的话,是万万不可能算计得了严皇后的。
那么,这个时候,梁殷的作用就出来了。
关键人物柳儿是梁殷找的,若非如此,也不会给严皇后一个重创。
不过,梁殷也不是一个白白浪费自己培养的钉子的人:柳儿是淑妃的人,不过给柳儿传消息的人是梁殷派去的罢了,柳儿不过是听命行事,她到死也不知道她从头到尾就是听错了命!
听错了命,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其高明的手段,如果事后,严皇后想要暗中追查追究,能查到的也只是柳儿,只是淑妃,至于柳儿听了谁的命,却是一个悬案了,依严皇后的脑子,再加上最后谁渔翁得了力,这笔账,严皇后自然算在了荣贵妃的头上,与太子妃梁殷是半点不相干。
再说那奇香。
如果说正是柳儿的那碗汤羹随了荣贵妃的意,让齐泽留在了京城,那么那奇香就是真正让严皇后如今失去了所有只能无奈被禁足的罪魁祸首。
当年,严皇后仅仅是用了两次奇香,神不知鬼不觉的便铲除了异己,成功坐到了皇后这个位置上,这当中,奇香自然功不可没,可是这世上从来没有天衣无缝的计划,甚至说宣明帝和严皇后联手的时候,宣明帝是知道有奇香这个东西的,而后宫,荣贵妃、四妃也都知道只有严皇后才有奇香这个鬼蜮玩意。
但是,除了宣明帝,就连荣贵妃和四妃都不知道的是,严皇后早就不用那东西了。
任何手段用了两次之后,自然就不顶用了,再说,严皇后身后虽然有严家为她保驾护航,但是这些年来严家越渐被宣明帝所蚕食,沦为五大家族之末,严皇后为了避其锋芒,自然不敢再有所动作,为了表决心,当着宣明帝的面便将她手中所有的奇香都烧了。
换句话说,严皇后手里根本就没有奇香。
李昭仪受奇香的影响难产而死,自然是明明白白的给严皇后身上泼脏水了。
那么,既然严皇后的手里没有奇香了,那这香又是从而何而来的呢?
事实上,哪里有什么奇香?
这一切不过是何院正信口一说罢了,屋子里浓郁的麝香,只不过是普通的东西罢了,只因为当时只有何院正信誓旦旦的说他见过这个腌臜物,再加上,何院正乃宣明帝的心腹,他说的话,宫妃宫人们自然下意识的就认定不会有假。
宣明帝说的都是假的,何院正又为何不会说假话?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句活说的是商人之间的利益往来,但是放在宣明帝和严皇后的身上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们之间甚至不能用“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形容,因为严皇后的是继后,是因利益而立的皇后,宣明帝在心里,估计也从未将她认为是自己的皇后。
因为荣贵妃给了宣明帝更大的,他更加心动的利益,严皇后自然算不得什么了,以宣明帝的性子,没有废后,完完全全是因为需要严家牵扯其他四大世家罢了。
说实话,要让师尧来选,比起现如今的严家,她也要选如今手握军权的荣贵妃,无他,荣贵妃的能力更大,能给她的东西更多罢了。
——————————————
远远地,荣贵妃便看见了款款而来的师尧,爽朗一笑,道,“妹妹,可是来迟了,好在本宫今日略备了薄酒,,你今儿个不自罚三杯,本宫可不让你回你的长乐宫。”
“那敢情好,妹妹今儿个就宿在姐姐的咸福宫了,只要姐姐不嫌弃妹妹吃得多就好。”师尧也笑着道,随即坐在了唯三的椅子上。
这一次,没有准备第四个位置。
荣贵妃一听,嘴里的酒还没有囫囵吞下去,连忙用帕子捂着嘴,对一旁的太子妃道,“瞧瞧,瞧瞧,这世上怎有如此赖皮的人?”
太子妃轻笑着摇摇头,玉手纤纤执着白瓷酒瓶子给师尧倒了一杯清酒,午后的暖阳下,也不知是手细腻些还是白瓷细腻些,只听她道,“若是婕妤娘娘真宿在了咸福宫,那五皇子岂不是午睡过后就得哭着唤母妃了?”
“太子妃说的是,方才可不是好不容易才将五皇子哄睡着,却不想还是迟了。”师尧端起酒杯,冲荣贵妃道,“妾自罚三杯,赔娘娘不是。”
谁知太子妃竟抿嘴一笑,反驳道,“欸,罚三杯可不成,婕妤娘娘你这酒可是臣妾斟的呢,若是罚三杯,臣妾可不就要斟三次?唉,臣妾自小惫懒,娘娘可别为难我了。”
说着说着,一向端方示人的太子妃竟装起了可怜,那模样,还真有几分可人疼。
师尧却是心里一愣。
太子妃这是何意?
今日师尧和荣贵妃、太子妃两人约好了聚于咸福宫商定后宫事宜,师尧是记在心尖子上的,自然没有迟不迟的一说,所谓迟到不过是荣贵妃硬给她安在头上的罢了,就是为了落师尧一层。
后宫就这么大,一亩三分地的地方,权柄也就这么大,管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小不小,这其中自然分重要的宫务和不重要的宫务,就比如管御膳房的自然比御花园的要重要一些,这其中,都是有分别的。
今日一到,荣贵妃便说师尧“迟了”,自然想在这上面争上一争的,师尧也不介意,毕竟她才坐稳这个位置,也是初初触碰宫权,面对能耐比她大的世家女荣贵妃,师尧退让几分也不为过,自然是接了她所言的“自罚三杯”以示自己的本分。
谁知,太子妃竟站了出来,只让她“罚一杯”便了事了,这又是何意?
说实话,太子妃梁殷协理宫务是很尴尬的。
中宫皇后犹在的时候,太子妃是不可能沾染宫权的,可是,偏偏中宫皇后没了宫权,将其交由贵妃、婕妤共理,这个时候太子妃梁殷沾染宫权是可以,但是也尴尬。
荣贵妃原本就以为只有一个丽婕妤能在她手上分点权利,太子妃只是来走个过场的,她也没有将丽婕妤放在眼里,只想用点管理花花草草的权利将其打发了,毕竟地位本来就是不平等的。
谁料,太子妃竟帮着丽婕妤?
这又是为何?
荣贵妃一直以来就没有看懂过太子妃梁殷,中秋夜宴她也不知道为何梁殷会帮着自己,就像今日,她也不明白为何梁殷会帮着丽婕妤一样。
不管如何,师尧莫名的觉得梁殷对自己是没有恶意的,就目前来看,梁殷也没有做过一件有害她的事,情她领了,但是这权却不得不让一两分。
不过,有了梁殷的支持,比之之前她所预想的让出的权利,倒是可以保留几分。
师尧笑了笑,还是一脸恭敬的对荣贵妃道,“贵妃娘娘罚酒,妾当然是要喝的,虽然有醉酒的毛病,醉后更是头晕不止,怕回了宫惊扰了五皇子,不过昨儿个家中不肖哥哥捎了醒酒奇方进来,刚好可以派上用场,这也算是误打误撞了。”
没有所谓的醉酒的毛病,也没有醉后头晕,也没有什么醉酒的方子,说这些,不过是师尧提出来的一个引子罢了。
荣贵妃也是聪明人,道,“哦?本宫可未曾听说妹妹家中还有个哥哥。”
师尧苦笑,“妾的哥哥向来是不争气的,不想姐姐一般家中尽是好儿郎,哥哥苦读了这么多年书好不容易中了进士,偏偏妾也是个没能力的,也没什么路子,眼看着哥哥的同窗都补了缺,哥哥却待在了家,每天只能摆弄一些小玩意儿,妾实在是不争气!”
说着,眼眶里还似泛起了泪花。
依宣明帝那晚上所言,虽提及了师钰补缺蜀州牧,但是明里暗里却想让杨家人开口,这也算是给了师尧一个难题,也算是宣明帝变相的给了师尧的一个差事,做好了,自然对师家好,对宣明帝也好,做的不好了,宣明帝不会损失什么,但是师家却什么都捞不到。
这让师尧不得不暗骂宣明帝那个老狐狸!
好在,宣明帝也不是直接让师尧干巴巴的像杨氏要缺,他知道以师尧目前的身份是万万不可能执掌得了宫务的,但还是给了她这个权利,为什么?就是为了让师尧和荣贵妃做交易。
这是一个交易,荣贵妃也非常愿意达成这个交易,比起谋缺来说,宫权对荣贵妃更重要一些。
但是,荣贵妃却不能就这么容易的给了师尧,也想知道“谋缺”是师尧自己的意思还是皇帝的意思,便问,“妹妹如今可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法子?何不亲自向皇上说,想必皇上自然是答应的。”
皇帝答应,可不见得世家会答应。
师尧道,“妾何尝没有给皇上说,可是皇上一直为难,也许是那日皇上见妾哭得极为凄惨,实在是被磨得没办法了,透露了蜀州牧三个字,可妾一介深宫妇人,哪里明白皇上的意思?这不,就求到了娘娘跟前了。”
蜀州牧?
饶是荣贵妃一向淡定,也忍不住瞳孔微微一张,在心里倒吸了一口气:这皇帝到底是看中师家还是想把师家推进火坑啊?
荣贵妃不像一般的深宫妇人,一入宫门便万事不知,相反,她是知道蜀州这个地方的,也知道蜀州牧这个位置的。
蜀州是一个论地方面积来说,是有其他州足足两倍大的地方,也是一个贼窝子,蜀州牧这个位置没有人坐的热乎,就算是世家子弟去了那,当了蜀州牧,也讨不了好。
如今,朝廷上也没有那么大的精力去剿匪,再加上蜀州乱只乱蜀州,其他地方还好好的,是以那个地方便成了名副其实的两不管——皇帝不管,世家也不管。
荣贵妃知道,若是宣明帝属意将丽婕妤的哥哥派往蜀州当州牧的话,那就是想要管蜀州的意思了,也知道,一旦蜀州成功掌握在了宣明帝的手上,宣明帝的底气将会足很多,至少面对严家的时候不会再忍气吞声了,甚至蜀州治理下来之后,或许就是宣明帝正式废后的时候?
但是,丽婕妤的哥哥可以吗?
被自己的猜测一惊之后,便是一喜,然而喜之后,荣贵妃却是深深的忧虑,不过,她也知道,这不能她能忧虑得了的,而且这场交易,无论从什么方面来看,荣贵妃都是稳赚不赔。
当即,荣贵妃便拍掌答应了下来。
——不过是一个蜀州牧,人嫌狗不理的地方,她杨家若是开口,还是能要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