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在师尧有意让步之下,宫务上荣贵妃占了大头,她和太子妃两人只掌了边边角角的权利,比如之前所说的御花园洒水的宫人,就是师尧管的。
而让师尧觉得有些诧异的是,太子妃梁殷居然主动要了分发各宫份例的权。
这是一个极其复杂而且容易落人口实的差事,也是一个及其考验人办事能力的差事,稍不注意便会招人嫌弃。
宫中宫妃无数,份例都是有定额的,每年的春贡、秋贡一上来,管事的宫妃便会将其按份例分发给宫中的大小宫嫔,不能多也不能少。
虽说表面上看就仅仅是分发份例,但是实际上却要复杂的多,还要考虑到宫中的人际关系,关系相恶的两位妃嫔那就绝对不能拿到两匹颜色一模一样的绫罗绸缎,关系交好的两位妃嫔倒没有这些顾虑,不过却绝对不能送上妃嫔不喜的物什,到底是要操心很多事的。
当然,这里说考虑到的妃嫔只是高位妃嫔,荣贵妃、三妃之类的世家女,低位的小官之女就算是被克扣了份例,也是不敢嚷嚷开的。
以往皇后便将这些事处理的很好,并且也并没有有意的克扣低位妃嫔的份例,是以在宫中的名声还颇为贤德。
从一开始,师尧便没有想过掌宫务中的大头,关于采办、份例之类的,更是碰也不想碰,虽说,这玩意儿实在是让人眼馋,但是师尧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将主意打到这上面去——若是太过急迫了,惹了世家的嫌就不好了。
按理说,这差事是该荣贵妃掌着的,这并不是说太子妃梁殷的身份就比荣贵妃低,相反,真正论起来,荣贵妃也不过是一个妾而已,而太子妃却是真正的正妻,孰轻孰重一目了然,而荣贵妃不过是占了长辈的名头。
但是坏就坏在太子妃是晚辈,皇帝的女人都是太子妃的长辈,太子妃见了面名义上都矮上了那么一头,只不过除了四妃之上的宫妃以外,其他妃嫔也没不敢让太子妃矮上一头罢了。
若是荣贵妃掌了这采办分发份例的差事,宫妃纵使觉着自己的份例被克扣了,也不敢有所动作,但是太子妃就不一定了,虽不会明说,但是也难保不会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来污了耳朵。
想明白了这些之后,师尧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太子妃居然会给自己揽上这么一件烦人的差事。
若是要立威的话,那也谈不上,宫中皇后虽然暂时失势了,但是荣贵妃还在,宣明帝也还没死,她一个太子妃也用不着急着做出一副重权的模样来,平白惹人嫌。
若是看中了采办、份例的中的油水的话,那就更加不可能了,梁家在世家之中虽说是清流,满门清贵,乃书香世家,但是却不意味着梁家不富贵,相反一个流传了百年的世家,而且还掌握了大齐上下的广陵纸,怎么可能会为了一点春贡秋贡就污了自己的名声?
如果说杨家说杨家手握重兵,乃朝中武将之首的话,那么梁家便是文臣执牛耳者了。
现任正一品左相便是太子妃梁殷的爷爷,户部尚书是梁殷的父亲,至于梁殷的哥哥那更是在朝中有所任职,不是肥缺,都是实缺,手中都掌着实权的那种。
然而,就是这么权倾朝野的梁家,宣明帝却没有有任何忌惮。
这对宣明帝这样心思深沉的人来说,是及其不可思议的,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当初宣明帝选继后的时候,德妃是身份最合适的,但是宣明帝却并没有将德妃提为继后,而是选择了严家嫡女严敏。
之后,严家的下场目有所见,从侧面来说,却也能看出宣明帝对梁家的偏爱。
在宣明帝的心里,比起其他几位世家来说,梁家是没有多少野心的。
梁家能让宣明帝这样的人在心里留下这样的影响,不可不说,这便是梁家的本事,也是梁家现任家主梁殷的父亲的本事。
无他,梁家人太过低调了。
其他的世家子弟都是奔着朝中有油水的职位去的,就为了能多收刮点民脂民膏,但是梁家却一向清廉,梁家子弟一向刚正不阿,面对宣明帝也是有什么说什么绝对不藏私,这对比起其他的世家来说,自然高下立分。
人都是怕比较的,皇帝都是喜欢漂亮的妃子,清廉听话的臣子。
其他的世家并不听话,梁家却忠心耿耿,就连梁家老爷子左相这个位置,都是宣明帝上门去请他坐的,不是拿乔,是真不愿意。
大齐以左为尊,毫不客气的说,左相这个位置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这个位置上的人活的太过战战兢兢,稍不注意便会惹来猜忌,政敌也丝毫不会放过打击的机会,一来二去最是容易惹来杀身之祸。
再者说,左相这个位置是世家碰不得的,梁老爷子明白这一点,是以再三推迟。
但是宣明帝不愿。
宣明帝何尝不想让自己的心腹而非三朝元老的梁老爷子坐上这个位置,但是现实不允许,其他的世家是绝对不允许小姓坐上这个位置的,若是梁老爷子不愿意,有的是世家愿意。
相比起其他的世家,宣明帝还不如让梁家坐上这个位置。
这也是表明了信任了,对宣明帝这个人来说,是相当的不容易。
又说梁家清廉。
梁家不需要受贿赂,也不需要行贿。
家中子弟有本事,再加上梁家人稍稍提拔,自然不会埋没人才,而梁家乃书香门第,却并非没有通才只能,也不是仅仅依靠俸禄过活,相反,若实实在在论起来,梁家并不比任何世家家底薄。
无他,当今任何文人所用的广陵纸都是出自广陵梁家之手,就连宣明帝每日的奏折所用的纸都是宫中采办在梁家手里买的。
不得不说这就是梁家人的本事了,不仅能读书,而且还有其他的才干。
要说,梁家是依靠广陵纸发的家也不为过。
想当年,梁家只是广陵的一个小小的小姓世家,家中良田百顷,族人不过上百,比不得那些大姓世家贵族,但是的梁家的族长也不过是一个头脑灵活的普通人罢了,但是就是这么一个普通人,在当时寒门还是用竹简刻字、世家贵族用羊皮手书的情况下,造就了前无古人的广陵纸雏形。
第一代广陵纸实在是粗糙,就算用竹简相比,人都会选择繁复的竹简,而非新纸,但是当时的梁家家主并没有气馁,相反,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梁家前所未有的机遇,当即,就连书都放在一边,将考功名也慢慢放下了,潜心研究新纸,黄天不负有心人,在梁家家主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之后,终于研制造出了第二代的新纸,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广陵纸。
由此,梁家慢慢发展之下,终于有了如今的地位,成为众人所敬重的广陵梁家,而那一位发明出广陵纸的梁家家主也受到了后世所有文人的敬仰。
梁殷便是出自这样的世家。
无论是谁,只要是文人都由心的敬着广陵梁家。
荣贵妃出于对梁家的忌惮,也不会驳了梁殷的面子,再加上是她自己领了出力不讨好的差事,荣贵妃也乐得看笑话,自然不会阻拦了她,倒是师尧有些皱眉,却到底没有说什么。
太子妃梁殷的事不是她能干预的。
————————————
领了差事,这天也不早了,明儿个还得等宣明帝和荣贵妃的好消息,师尧当即便告了辞,太子妃虽然是女子不像太子那般不能轻易入后宫行走,但是到底有所不便,当即也和师尧一同离开了。
咸福宫离师尧的长乐宫也挺远的,远到要穿过一个御花园。
秋冬的御花园没有多少花争奇斗艳,只有早梅一枝独秀,红的,黄的,白的,歪着脖子,扬首挺立着,看着也不会寂寞,空气中更是笼罩着沁人的冷香,走在路上,也不会没滋没味。
师尧和梁殷两人走在了路上,依着规矩,师尧落后了半步,而后宫宫人则在两人两步之外紧跟不错。
过了御花园,梁殷就该回她的太子东宫了,而师尧则往左,回长乐宫。
就在师尧以为她俩会一直安静的分开的时候,没想到梁殷却一抬手,示意身后的宫人退后于五步之外候着。
看样子,是有事要谈了。
但是师尧却不认为自己和太子妃梁殷有什么话说,纵使之前她帮了自己,但是两人侍奉的不是同一个主子,太子妃头上还有一个太子齐恒,丽婕妤与太子妃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师尧不知道梁殷想和她谈什么,却还是示意了青雉退后。
她想听听。
“自那日御花园一别,娘娘与我生分了许多。”宫人都是听话的,五步之后,自然听不到主子在谈些什么,但是太子妃梁殷却还是凑近了师尧,挨着她,在她耳边轻声道。
师尧不适的侧了侧身,却说,“太子妃娘娘客气了,妾不过是一介正三品婕妤,不敢和贵人多亲近。”
在众人看来,与太子妃亲近就是和太子亲近,宫妃和太子相勾结,传出去,想来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也会惹宣明帝不喜,是以万不得已,师尧不会踩宣明帝的雷区。
谁知梁殷却摇了摇头,陡然便提起了太子,“前些日子,太子爷还在我耳边提起过娘娘,想来他是不介意我与娘娘亲近的。”
太子提起过她?
师尧突然有些慌,她可没忘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在梁殷的面前提起太子,师尧还是稍稍有些不自然。
殊不知,她的这点不自然落在了梁殷的眼里却恰恰印证了梁殷的某些猜测,这不得不让她暗叹一声,“娘娘,我和太子是一样的,有时候,可以多亲近。”
什么叫多亲近?
师尧有些不明白,她觉得梁殷这个人她就不明白。
然而,还没等她细想,梁殷却转移了话题,仿若不经意般道,“方才,娘娘何苦去求荣贵妃?还白白还舍了自己该得的。”
师尧算是明白了,梁殷这是在为自己把抱不平?
莫名的,师尧有些想笑,她也笑了,唇角上扬,眉目弯弯,在秋冬季节里,恰若春暖花开,目光灼灼的看着梁殷,眼里是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暖意。
梁殷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了,背过了身,步摇微颤,“我不过是为娘娘不值罢了,若是娘娘开口,我定不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