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汤浴之后,师尧穿着柔软的里衣,躺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任由青雉在自己头上,用她轻柔的手,用吸水极强的布擦拭着发丝。
青雉的手很巧,巧到足够师尧离了她不习惯的地步,轻柔的手在太阳穴画着圈手法适中的揉着,指腹轻重有度,按压得当,也适时的缓解了师尧这一天下来的疲惫。
是的,师尧现在是有些累了,这一天不歇气的忙活下来,就算是铁人都得多喘两口气,师尧只是个肉|体凡胎,吃五谷杂粮,怎么可能不会疲劳呢,只是她这话是半点不敢说出口的。
哪个妃嫔晋位那不是得礼部花长时间准备来的,那这其中等待的日子够让人心焦火辣了,师尧可不一样,她这个丽昭仪的位份可是由宣明帝钦点的,也是亲自吩咐了礼部连夜赶制出来的,否则礼部怎么可能这么快速的、快到第二天就给长乐宫送来了金册金印呢?
这都是皇恩浩荡,都是荣宠。
如果这样,师尧还敢喊累的话,传出去,那些低位妃嫔心里指不定怎么给她扎小人呢,师尧不怕扎小人,也不怕受众人眼红,前者那是子虚乌有的东西,师尧并不觉得随意的小人就能将她在这个世界上除去,后者,那是自认为自己还没有达到能够受尽万千人嫉妒的地步——一个丽昭仪位份还不足以忽略后宫三千。
别说昭仪,就连皇后也不能够忽略后宫众妃。
给自家主子擦头发的青雉可不知道自家主子的想法,否则着拿着帕子的手能不能稳得住还是个问题,她心里想的是另外的事。
做奴婢的,有事儿就要说,心里千万不能藏着掖着,青雉深知这个道理,之前还差点为此犯了错,这次,倒是老实,直接开了口,“主子,您看这静心苑的几个老刁奴怎么处理?”
宣明帝既然当场就给师尧晋了位份,也当场就给师尧与太子妃全权打理后宫的权力,这静心苑一事他自然是摆明了不再掺和。
说的也是,小严氏被打发到了静心苑,可见早就在宣明帝心里失了宠,没有什么地位,是以,无论静心苑的奴才有什么错,如果不是宣明帝从中有了算计,恐怕严嫔带着人到紫宸殿哭诉的那一刻,早就被打发给了荣贵妃,将此事全权由她处理了。
如今,掌着后宫大权的人换了人,宣明帝也算是勉强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不再过问此事也是理所应当,况且,一个皇帝亲自处理冷宫的奴才,说出去都掉份。
宣明帝可丢不起这个人,将此事交给师尧和太子妃处理是最好的法子。
“静心苑的那几个奴才如今可收押好了?”
“回主子的话,都由着太子妃压到了暴室了,太子妃娘娘说是今儿个是主子的晋封大典,不愿用此事污了主子的耳,是以,明儿个才上门亲自与主子您协商。”青雉低眉顺眼的道。
“还协商什么?左右不过是几个胆大包天的奴才罢了,明儿个一早,你去遣人给太子妃知会一声,说是这件事由她处理了,本宫自是不用理会这几个人的死活。”活是活不了了,就看太子妃仁不仁慈,给这几个人留不留个全尸。
师尧叹了口气,想起了小严氏,也想起了小严氏的女儿,“说起小严氏,本宫自是还有另外重要的事要去办,而且还是本宫亲自去不可。”
小严氏的女儿还在定坤宫的偏殿呢,听说大公主一向跋扈,容不得自己的这个妹妹,三公主以前有小严氏明里暗里护着还好,总不会被大公主轻易欺负了去,但是小严氏如今已经不是淑妃了,自个儿还尚且深陷于静心苑呢,怎么可能顾得了三公主。
小严氏被捋了位份,满打满算还不到两个月,只是就是这短短两个月,还不知道如今被磋磨成了什么样子呢。
师尧想到这,又是一声叹息。
解决了一件事,青雉操不完的心里还记挂着另外一件大事,在青雉看来,这一件比起处理什么静心苑的奴才要重要的多,也要斟酌得多,稍不注意恐怕会得罪了世家大族。
师尧如今再怎么得意,再怎么隐隐是后宫第一人,她从根子上还是小姓,她的家族在朝廷之上没有任何能力,能够帮她稳住地位,是以,这段时间,或者说从之前到以后,师尧每走一步那都得精打细算着来,要是稍微踏错、走错,那就是万劫不复。
夜里凉,风声起,屋子里却由金丝碳烤的暖呼呼的,不一会儿,青雉擦干了师尧头上的水之后,再由暖火烘烤了一番,这头发自然就干了。
看看天色,再瞧瞧柜子上的沙漏,是该就寝的时间了。
师尧翻身搭着青雉的手,从贵妃榻上起来,略走几步,前面就是温暖的床榻,暗红色的床幔挂在床架上,能有效的遮挡光线,安神香也点着,暗香袅袅漂浮在空中,就如同它的名字一样,能安神。
青雉是贴身宫女,所谓贴身,夜里守夜她也是守在师尧身旁的,只是和寻常宫里宫妃要求宫女必须蹲坐在床榻边缘随时听候吩咐不同,师尧怜惜青雉,自然不愿她如此劳累,特许她在床榻斜边,不显眼的地方搭了个小床,一侧是墙一侧便是师尧的床,小床不大,刚好能容纳青雉娇小的身子。
这样一来,青雉不仅能有个休息的地方,还能随时听候差遣。
当然,若是宣明帝来此就寝,这小床,青雉是当然不能睡的了,师尧一向没脸没皮,那宣明帝还害羞呢。
青雉是长乐宫的总领姑姑,无论是太监还是宫女都得尊称她青雉姑姑,除了师尧寝殿里有她的小床,宫人睡的厢房里,自然留着她的床榻,而且还是隔间,对于一个奴婢来说,已经是算得上主子恩宠了。
这说起后宫奴才宫人所休息的厢房,那就扯远了,此暂且不提。
一回头,师尧正要坐在床上,便看见青雉愁眉不展的模样,欲有所言,却又怕多说几句惹得主子厌恶。
师尧脑子一转便知道她想说什么,故意逗着她,“什么事难为了我们的青雉姑姑了?且给本宫说来听听,有什么事,本宫替你解决。”
那话说的轻佻,活脱脱的像个富贵公子调戏路边的小娘子一般。
青雉不由得红了脸,被师尧一逗,心里的顾虑却莫名的消了一大半,上下嘴唇一动,心里一直想的事就这么说了出来,“主子,不知严嫔该如何安排?”
之前有说到,宣明帝一气之下,晋了师尧的位份,也命严嫔从此迁出长乐宫,先不管这个“气”到底是真气还是假气,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严嫔真就惹怒了宣明帝,总之吗,这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师尧晋封为了丽昭仪,严嫔也立马得麻溜的迁出长乐宫。
只是宣明帝晋封的旨意说的明白,礼部也听得明白,自然第二天师尧就从正三品丽婕妤变成了正二品丽昭仪,但是让严嫔迁出长乐宫这一道口谕却说的不大清楚。
既然师尧已经掌着后宫大权,这种纯粹的后宫之事,太子妃自然不好干预,一切都得师尧拿主意。
先不管严嫔愿不愿意,就说摆在师尧面前的最大的一个问题——将严嫔迁去哪?
严嫔,仅仅只是一个嫔,按位份来看,也刚刚只够得上格掌一个轩的地步。
在大齐后宫,每一个位份得到的份例,和能有的权利那是不一样的。
远的不说,正五品嫔是一个分水岭,只有到了正五品才有资格掌一轩之地,才勉勉强强有了自己的底盘,才能管理自己身边的宫人奴才,而正四品容华又是另一个分水岭,只有容华以上的宫妃才有资格掌一阁之地,就如同之前才进宫的师尧一般,她初封便是正四品容华,刚刚好能掌一阁之地,严皇后便顺势将师尧分给了朝阳宫的某个阁楼算是了了事。
而正三品婕妤以上,那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宫妃,才有资格有自己的宫殿,就如同之前的师尧只有坐稳了正三品婕妤的位置,她这个长乐宫主位娘娘从才算是名正言顺一样——当然,有了皇帝的恩宠,他就算使起性子来,偏偏要你一一个更衣的身份,坐稳长乐宫的主位娘娘的位置,那也是没有办法的。
说到底,这后宫,最主要的还是皇帝的恩宠,所谓的后宫份例和权利不过是一个摆在那的物件罢了,只有得到了皇帝的恩宠才能得到更多,否则失去的也会更多。
就如同之前的淑妃,明明位份已经是从一品妃位,就连一个正二品的李昭仪都有资格当主位娘娘,坐稳朝阳宫,她一个从一品的淑妃却还是不得不带着自己的女儿缩在严皇后的定坤宫,只要严皇后不发话,淑妃这辈子都别想迁宫、离开严皇后半步。
这便是一个无宠的妃子的下场,即是位份高,没有依仗还是得受人钳制。
按理说,以严嫔的位份公事公办的话,随随便便一个轩打发了也就是了,毕竟,后宫之中,宫殿是有数的,轩阁却是多的是,如果再顾忌着严嫔身后的严氏一族,完全可以用收拾一个阁楼打发给了她住,让她以一个嫔的位份住容华才能住的阁楼,也算是恩厚,传出去,严氏一族也不好说什么。
青雉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她见师尧眉目轻皱,脸上带着些愁色,不由得出主意,“主子,要不奴婢明儿个将清风阁命人腾出来,再教严嫔娘娘搬过去?”
后宫妃嫔所住的位置,有偏的,也有近的,这里的偏指的是与宣明帝的紫宸殿偏,近自然也是指的与紫宸殿的近,青雉口中的清风阁处在一个恰当的位置,不偏也不仅,甚至于一推开窗户就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枫林,风景美丽极了,待到秋日,秋高气爽之事,拎着一两壶小酒,在枫林深处席地而坐,口中是酒,心中自然是惬意自得。
美丽的也不光是风景。
宫中谁人不知宣明帝最喜的便是那片枫叶林,待到秋日的时候定会时时在林子的转转,若是严嫔住在清风阁,能遇到宣明帝的机会便会大很多,得宠的机会也会大很多。
若是师尧将严嫔迁到清风阁,了不得严嫔得承下这个不轻不重的情。
当然,青雉是师尧的奴才,事事都是为了师尧着想,绝对不可能给她人得宠的机会,反而累的主子里外不是人的,说是迁到清风阁,给了严嫔得宠的机会,但是这其中青雉还耍了个小聪明——要知道,眼下看着看着就要入冬了,那片枫叶林的枫树也成了残枝枯叶,本来赏枫赏的就是她的火红,就是她的活力,如今连入目大红色都没了,赏枫自然没有意思了,没看见宣明帝已经许久没有去枫叶林了吗?
如果严嫔打了在枫叶林就近“偶遇”争宠的主意,再怎么着也得等明年了。
而离明年秋季枫叶再盛的时节,还有整整一年的时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这之中的额变数可大了去了,要是严嫔再犯个什么错,连清风阁都没资格住了,所谓的计划自然得泡汤,到时候师尧白白得了严嫔的人情不说,严嫔自个儿还有苦说不出。
说到底,青雉不过是想着空手套白狼,付出的不过是让严嫔多住清风阁一段日子罢了,还能让严嫔哑巴吃黄连,心里苦的慌。
“你这狭促鬼,真难为你能想得出这么个法子。”师尧一听便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忍不住笑骂道,“这一天天的脑袋瓜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说着还伸出了白嫩的手指点了点青雉的额头。
青雉腼腆一笑,害羞道,“奴婢心里想的都是您啊。”
“得得得,给我走一边去,本宫可听不得这些哄骗人的玩意儿。”平日里在宣明帝那里听得多了去了,也不稀罕青雉说的这些话。
“奴婢哪里敢哄骗主子您哦,都是奴婢的真心话,”
好在笑闹过后,师尧还没忘记正经事儿,随即正色道,“本宫用不着平白得严嫔的人情,也不稀罕那玩意儿,至于严嫔的住处,本宫自有安排,你这颗心啊,就放回肚子里吧。”
她眼瞅着,严嫔是斗不过严皇后的,才进宫几个月啊,严嫔就被宣明帝给厌恶上了,想必这宫里只要有严皇后一天,这严嫔就翻不出大风浪来,了不起就是再一个小严氏而已,师尧还不在乎。
要一个这样的人情有什么用?如果说是严皇后的人情,师尧还会考虑考虑。
“主子,您说的是?”青雉有些不解,疑惑道。
师尧老神在在的开口,“严嫔难得下定了决心进宫陪伴她的亲姑姑,本宫怎么好硬生生的拆散她们姑侄二人呢,小严氏既然已经被捋了位份降为了严更衣,更是迁去了静心苑,那定坤宫的偏殿当然是没有人住了,正好,严嫔赶上去补了个缺,想必,严皇后也是愿意的。”
以往,小严氏还得用的时候,一直都是严皇后的手、足,无论什么腌臜事儿都是小严氏动的手,严皇后那是再风光霁月不过了,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为什么明明知道有些事是严皇后的主谋,那些世家女还是拿她没有办法的原因之一。
毕竟,人家真的是干净的,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那种。
现在好了,小严氏进了静心苑,严皇后少了这么一个得用之人,想必想做什么事都是束手束脚的,师尧给严皇后送去了严嫔这个一个新人,严嫔虽然蠢,但是到底也是严家人,稍微调教一番,想必也是得用的,正好可以补了小严氏的缺。
如此一来,严皇后怎么会不愿意?
况且,送去了严嫔,不仅给自己送走了麻烦,也算是和严皇后的一个交易——静心苑一事算是彻底落了幕,自己莫名的成了最大的得利人,心里欢喜的同是,师尧也没有忘记当初答应小严氏的条件。
如果她还只是丽婕妤的话,恐怕还不知道怎么从严皇后手里要来三公主,还不知道怎么从定坤宫里将三公主接走,毕竟,严皇后是三公主的嫡母,要是严皇后以此名义强行扣住三公主不放的话,师尧也没有任何办法。
好在,她现在已经是丽昭仪了,一切动作都算是有了正经的名目,只要再将严嫔送给严皇后,想必,严皇后也会愿意以此作为交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