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三公主的所有思绪基本上都是为了小严氏而牵动,这一点,师尧是知道的,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么短短的相处,甚至她牵着三公主的手还不到一个早上,三公主便会为了她考虑了,这不得不让师尧感到熨帖,心里对三公主的喜爱也更上了一层楼。
谁说在后宫里以真心换不了真情?
师尧对于之前接触三公主或许真的是因为藏了某种目的性,但是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一句话无一不是句句出自真心实意。
假情假意或许能骗的一事的懵懂无知,但是,长久以往,再大的谎言,画的再好的馅饼,也有露馅的一天,这世上——唯有心不会骗人。
师尧只是用了心而已。
三公主年纪小,心思却敏感的很,能够很清楚的感受到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这就如同,之前严皇后亲切的安抚她,她能从中感受到严皇后内心里的漠然一样。
“安儿大可不必为丽娘娘担忧,也不必为了五儿担忧。”既然三公主已经不是个小孩了,师尧也知道后宫里的事有时候是瞒不得人的,是以,既然三公主提起这个话茬,师尧就愿意给她将这里面的门门道道,掰碎了一一告诉她,“别看皇后娘娘口口声声威胁本宫,实际上她色厉内荏着呢,现目前,绝对没有这个空闲,来过问本宫的事。”
三公主不明白这些,有些疑惑的望着师尧。
“你可知道荣贵妃?”师尧见状,启发式的问她。
有的时候脑子不动,那是要生锈的,再聪明的人,脑子不活跃起来,只知道吸收被人告诉她的,而不自己动动脑子想一想,迟早,再天资聪颖的人都会沦为平庸。
三公主脑子还可以,师尧虽说要告诉她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可是却不会一味的填鸭式的交给她,毕竟,师尧想要的是一个能够转动的脑子,而不是一个只能服从的奴才。
“荣贵妃娘娘,出身宛城杨氏,乃杨家捧在手心里的姑娘,至今,就算之前和皇后娘娘斗法落了败仗,被迫封了宫门,也依旧得宛城杨氏的全力支持,可以说,在宫里她算是最最惹不得的人物。”师尧一问,三公主不答,她便猜到了之前也许是小严氏将其保护的很好的缘故,后者并没有过多的接触后宫之事,是以,对于荣贵妃那是半点不熟悉。
或许,小严氏不忍心三公主过早的就接触不属于孩子的世界,想让她有个快乐的、无忧无虑的童年,是以,十三岁的三公主能接触到的或许就只有定坤宫的那些人。
殊不知,这样,才是真正的害了她。
师尧话音一落,意料之外的,三公主开口了,“儿臣听说,荣贵妃娘娘是个跋扈的人。”
在辇轿上,周围没有其他的闲杂人等,三公主有些话也可以放心大胆的说出口了。
面对师尧略显诧异的眼神,她补充道,“儿臣之前是听那些宫人们说的。”
前脚心里才觉得,小严氏保护她保护得太好,差点让她养成了天真不谙世事的性子,师尧还以为,打脸会来的这么快呢,没想到是定坤宫那些喜欢说东说西、嘴碎的宫人给了三公主信息。
这就是常人口中的人多嘴杂了。
后宫里,主子就那么几个,有头有脸的更是少之又少,但是伺候的宫人却不计其数,每年放出宫的宫人,更是多达几千,由此可见,宫中人口之多了。
人多,嘴也多,眼睛也多,说得多,看的也多,平日里那些宫人伺候了主子之后,也许没事儿干就喜欢聚在一起聊聊自家宫里的那些小事儿。
在她们眼里或许只是小事儿,只是可以随随便便说出去当个乐子的小事儿,但是有的时候对于主子们来说,却是了不得的大事。
最起码,三公主尚且住在定坤宫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就听说了很多关于后宫的那些或是骇人、或是有趣儿的事。
“荣贵妃是什么性子,咱们暂且不提。”师尧淡淡道,“最重要的是,她和皇后娘娘有龃龉。”
“龃龉?”也许是脱离了定坤宫,三公主见什么都颇为好奇,此时知道丽昭仪有将后宫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告诉她的时候,三公主很是感兴趣,忍不住问道。
“说是龃龉都是轻了。”师尧冷哼一笑,却不得不严肃的看着三公主,道,“安儿,有些事是你这个做小辈的人听不得的,但是既然你问了,本宫也不会不告诉你,只要你别说出去就成,最好午夜梦回,说梦话都不要开口说出半个字。”
师尧的这个额警告,就如同小时候玩的某种游戏,那种拿了某人的秘密告诉自己的手帕交,义正言辞的说: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了哟,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否则我跟你急!
可转头呢,那个手帕交就将这个所谓的秘密用同样的话警告并且告诉了另一个人:这个秘密你一定要保密哦,否则我再也不理你了!
话是撂那了,但是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就不清楚了,反正只是一句话的事儿,师尧把该说的说了,至于三公主会如何选择,就不是师尧管的了的事儿了。
三公主忙不迭的点头,心知,或许此时此刻,她即将知道的是关于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的后宫辛秘。
在后宫,能站稳脚跟的人,从来都不可能是什么善男信女,也从来不可能手上没有一点污点,这一个事实,作为一个从妃嫔爬上继后位置的皇后娘娘,更是少不得不折手段、勾心斗角。
这,或许即将成为她将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皇后娘娘拖下神坛的有利箭矛。
三公主一想到皇后那张脸,脑子里闪过了这么多年来母妃为了她不得不在皇后面前委曲求全,不得不替皇后背一个有一个黑锅,她的心就控制不住的绞痛起来,一抽一抽的,直让她喘不过气来。
哪怕是四周没人,师尧还是靠近了三公主的小耳朵,几乎是贴在了她的侧脸上,口中吐出的热气呼在了她的耳边,用只有她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的开口,“安儿有所不知,你该是有个哥哥的,按照排名,应当排二皇子,只不过当年二皇子早夭,甚至还没来得及上宗族玉简,这后宫才没有这么一号人。”
“当年,你母妃还没有进宫之前,皇后娘娘前脚生了大公主,后脚,荣贵妃娘娘晚了她几日便发动了,孩子一出生便是吉兆,乃皇室难得一见的龙凤呈祥,作为生下了龙凤呈祥的荣贵妃也自然母凭子贵,晋封为了贵妃娘娘,那段时间,贵妃娘娘风头后宫众人难以媲及,就连生下了大公主,皇上第一个孩子的皇后娘娘也丝毫不能夺其锋芒。”
“后来呢?”三公主动了动唇,也是用了极为轻的声音问,“本该有,却没了的哥哥,后来怎么样了?”
师尧的眼里,别有深意,“后来,就在荣贵妃被晋封为了贵妃娘娘的当晚,原本出生生的壮实的那位苦命的“龙子”,却在一场风寒之后,夭折了,连周岁都没有过。”
“龙死凤生?!”三公主到底年纪小,虽说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乍一听,这么个消息,还是差点没有控制住音量,诧异道,“那不是由吉兆转为凶兆了吗?这在宫里,皇室里,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所以,当年荣贵妃才会直接闭宫不出,才会直接不再过问世事,就差没有去庙子里当姑子为大齐祈福了。”师尧淡淡的声音,含着某种无奈,也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
三公主心下骇然,叹道,“是啊,失了幼子,作为母亲本就心神俱裂,又有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又有世家的逼迫,还能待在后宫里,恐怕都是看在宛城杨氏的面子上了,也难怪,荣贵妃娘娘会不得不闭宫不出。”
那样的场景,三公主没有经历过,但是却能够想象得到,稍微心智弱点的,说不定会直接抹刀子去,像荣贵妃娘娘这般,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重整旗鼓,再次开咸福宫,再次在后宫出现,也算是了不得了。
厉害的人,是无论什么事都难以将她打败的,这一点,三公主尤为佩服荣贵妃。
感叹完,三公主却不由得想起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既然一出生那位哥哥身子骨便是壮实的,那为何会一夜之间得了风寒夭折?”
师尧微微一笑,“这就是本宫之前所说的荣贵妃和皇后之间的龃龉了。”
这句话说的极为轻巧,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回答三公主的问题,但是每个字,每个词,无疑不是指向了皇后娘娘,无一不是告诉了三公主这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没有明说,一切都靠自己领会。
三公主领会得到,却再也没有了别的问题,彻底的安静了下来,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什么都没想,又或许想得更多。
三公主是一个简单的人,在她十三年的人生之中,她唯一有的羁绊就只有一个小严氏,在她的心里,小严氏胜过她的全部,或许这个时候,她想的是小严氏。
想的是小严氏是如何在定坤宫,在严皇后的面前卑躬屈膝,委曲求全,想的是小严氏是如何连定坤宫的一个奴才都不敢招惹,想的是小严氏面对大公主的时候又是如何的胆小怯懦。
她们母女在定坤宫,似乎永远都是低垂着头的,那柔软的腰肢就从来没有直起来过,说话从来都是轻言细语,从来都不敢大声呵斥,又或者,有的时候,根本不敢开口说话。
连说话都不敢,更别说其他的了。
这和三公主闲聊间,师尧的长乐宫终于是到了,辇轿停在了宫门口,也停住了三公主的思绪。
有宫人立即迎了上来,小太监跪趴在地上,师尧领着三公主踩着他的背,下了辇轿,这是三公主从来没有过的待遇,她第一次知道,定坤宫以外的景色。
抬望眼,正对着的是长乐宫的牌匾,暗金色的匾额,铁画银钩的刻字,端端正正的写着“长乐宫”三个大字,一见便是气派务必,也庄重无比。
三公主知道,这里或许就是她改变命运的开端,而她旁边的这个人,就是领着她改变她一生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