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饮冬2018-04-10 17:203,722

  厢房里男人们听得是如痴如醉,或许是同为同性的缘故,师尧倒没有多少醉意,称着这些人沉迷之时,招呼了好几个侍卫,便去了船头。

  虽是贵客,师尧也相信黄州牧清了场子的,但是这怎么说都是画舫,该有的谨慎还是有的,否则出了什么事,名节有损,就算是宣明帝都护不住自己。

  让侍卫守在了口子上,师尧放满了步子站在了船板上,夜风不大,也不小,刚刚好能轻轻撩起她脸上的白纱,月光下,掩映间,越发的神秘,也越发的似要乘风归去一般。

  “娘娘,这是嫉妒了吗?”

  船头比起船舱里师尧安静的多,但是那也只是相对的罢了,丝竹的呜咽声依旧,锦娘的琵琶声依旧,像是有魔力一般,想不灌进脑子里都不行,可是却也并不妨碍师尧清晰的听到她身后一个女子的这个问句。

  是余慧心,师尧认了出来。

  宣明帝既然让他的几位妃嫔都跟着上了画舫,太子带上了他的宠妾,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而师尧的侍卫拦的是那些喝昏了酒的客人,余慧心是太子昭训,她若是也想要到船头来醒醒神,自然没有人拦得住。

  是以,她出现在师尧的身后就不显的奇怪了。

  只是,师尧没有料到的是,今儿个晚上的余慧心竟如此直白——嫉妒两个字说的太重了,重到若是师尧就这么承认了,那她以往所做的贤惠表象就会土崩瓦解。

  后宫妃嫔,一进宫就注定了她们没有嫉妒的权利。

  “昭训严重了,本宫不过是喝了两杯酒,特意上这船头来赏一赏美景,醒醒神罢了。”能留住秦淮楼客人的不仅仅是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这里的酒也是格外的香醇,师尧喝了几杯,不算醉,也没有不省人事,大脑却也有片刻被麻痹之感。

  之前还是“慧心”,现在就是“昭训”了,这两者之间的称呼未免有些太过生疏了些,只是余慧心半点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理会师尧说的场面话,只是直接说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秦淮锦娘,千金一笑,色艺双绝,心之所往,这是秦淮楼的招牌,也是秦淮楼的本事,以锦娘的姿色就算是普通女子见了也多半会心生怜惜。”

  女子都会怜惜,更何况男子了。

  “你也怜惜她?”

  余慧心的笑淡淡的,摇了摇头,妆容浓烈的她在这样的月光下,仿佛都带了点超凡脱俗之感,一瞬间让师尧看到了她过去的影子,“臣妾怜惜,却也只是怜惜她的身世罢了,但是那些个男子怜惜的却是她这个人。”

  没有哪个女子心甘情愿沦落风尘的,以锦娘的品貌,若是投身富贵人家,或者是普通农籍,当一个良家女子,或许都不止于此,女人于女人之间,遇到可怜的,总是免不了心生怜悯。

  可是,怜悯之后,也只是怜悯罢了。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是天下男子一辈子的追求,但是娘娘,您大可放心,皇上不是那么肤浅的人,这往年来出宫巡游虽说免不了在宫中进一些民间女子,但是却绝对不可能有娼籍。”余慧心的声音也是柔软的,或许是这些日子吴侬软语听多了,就连她的声音里也染上了些软糯之感,无端惹得人心里痒痒的。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了,师尧也回过味来了——余慧心这是特意出来安慰自己?

  她这是以为,在下是担心宣明帝色欲熏心不顾天下人的目光迎一个娼籍女子进宫,从而担心在下的失宠?

  她这是以为,在下是真心爱慕宣明帝,而听不下去那锦娘的琵琶曲特意借着醒酒之名,到船头来伤春悲秋了?

  她这是以为,在下真这么脆弱?

  师尧顿时感到好笑,心里却莫名的有些触动,当初那个储秀宫的小姑娘,似乎还是没有变了,或许妆容艳丽了些,或许眼里多了些什么东西,但是心里有些东西还是没有变。

  余慧心所想的有些东西还是没错的,她是听不下去那琵琶曲子,却也不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宠爱,不是因为担心宣明帝会迎锦娘入宫,也不是因为什么伤春悲秋。

  因为师尧知道,就算天塌下来,宣明帝偶不可能没有脑子的让一个娼籍女子进宫的,世家大族还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呢,师尧敢说,宣明帝今天敢有这么个念头,明天这些个世家就有法子联起手来,站在大义的角度直接让宣明帝退位让贤,要知道,太子齐恒、二皇子齐端年纪都大了,这父辈脑子有问题,治理不好国家,让儿子辈的人接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现在,这些个虎视眈眈的世家大族缺的,或许就是一个理由罢了,一个让宣明帝退位的理由。

  而且,就算宣明帝脑子抽风了,想让锦娘进宫,师尧也不会伤心欲绝,反而会拍手称快,皇位只有一个,宣明帝没了,那还有太子和二皇子来争呢,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师尧只需要坐等渔翁之利便是。

  至于她为何到船头,不过是为了给宣明帝一个态度罢了——没有哪个女子在这样的情况下不会心生嫉妒的,丽昭仪爱慕宣明帝,必会嫉妒。

  事实证明,她也猜对了宣明帝那点小心思,这些个跟上来的侍卫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有宣明帝在一旁,这些个侍卫定是先保护皇帝的安全的,而若是没有皇帝的默许,师尧又怎么能使唤得动这些个侍卫?

  三月春寒料峭,才出来肚子里有酒,倒也不觉得,稍微站一会儿,身子便有些冷了,师尧穿的不多,余慧心穿的更少,此时师尧也不管余慧心是个什么反应,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慧心,天有些冷了,咱们回去吧。”

  余慧心一愣,猫眼圆咕噜的,盯着交握的手,感受着从手上传递过来的暖意,到底没有挣扎,很是听话的跟着师尧进了船舱。

  船舱很大,她们两人走了好一段路才走到牡丹亭厢房。

  让师尧有些意外的是,临到推开门,踏进门槛之前,余慧心又用她娇糯的嗓音,凑近了,气息交融之际,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娘娘,不必担心锦娘。”

  又是安慰?或者是还有别的言外之意?

  说了一次不必担心,师尧还能以为是安慰自己,可是重复第二遍,师尧就不得不想的多了些了,只是还未等她想明白,厢房的门便开了,是锦娘。

  她弹完了小曲,抱着琵琶,正如她来时身后没有一个人,她去的时候也只是她孤身一人。

  仿佛她就只是来弹个小曲的一般,她在的时候师尧没有仔细打量过她,此时她要走了,师尧才猛地和她打了照面。

  离得近,什么也看不清,师尧唯一印象深刻的便是她的眼睛:朦胧了烟雨春色,眉目含情,欲语还休。

  也许是事先楼姑姑交代了什么,锦娘见着了师尧,甚是有礼,柔软的腰肢恭敬的弯了下去,却也不说别的什么话,只是道,“奴家告退。”

  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师尧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很卑微,眼底却缺了敬畏。

  说实话,宣明帝的身份其实在秦淮郡不算秘密,只是一些平头老百姓不知道罢了,那些有自己门路的人都知道江州秦淮来了贵人,楼姑姑和黄州牧是老熟人,黄州牧虽不至于向她透露宣明帝的身份,但是楼姑姑却定是知道这人非富即贵,而跟在他身边的女人,也定然也是贵人。

  就算是寻常的农籍女子,对待贵人都是畏惧的,但是这位锦娘却没有。

  这,让师尧瞬间觉得锦娘并非她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又思及余慧心那似是宽慰,似是提醒的那句话,心下的猜疑就更加的大了。

  猜疑归猜疑,师尧又不可能把人家好好一唱曲弹琵琶的姑娘拦下来好好问问人家为什么不怕她,嗯,如果真就这么做了,明儿个师尧就可以得癔症病逝了。

  是以,她也并没有拦下这位姑娘,只是淡笑的对她点了点头,进了房,便没有去管她了。

  “醒了酒了?”一进屋,迎接她的就是宣明帝略带笑意的眼神。

  醒酒当然是借口,师尧很清楚宣明帝的那点小心思,出去转一圈无非是配合罢了,然而,还未等师尧做出回应,一旁的德妃也开了口。

  “昭仪妹妹不胜酒力,皇上您还笑话她,咱们姐妹可是不依啊。”德妃年轻的时候是一个美人,如今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自然也是美人,美人宜笑宜嗔,笑起来眉目如画,嗔睨亦是让人眼底眉梢都是带着笑的,起码宣明帝听了德妃的话脸上的笑意那是更浓了。

  说实话,师尧挺不喜欢后宫里那些姐姐妹妹的称呼的,明明是你死我活,却偏要做出姐妹情深的模样,快别侮辱了姐妹两个字了好吗?

  譬如当年的荣贵妃与严皇后,譬如当年的严皇后与元后,又譬如等等等等。

  “宁儿可是醋了?”宣明帝望着德妃,或许是因为德妃自己想通了,从承乾宫里走了出来,让宣明帝觉得自己稍稍赢了那么一筹,对于德妃过往的那些事,都一概翻了片,再加上,心里对德妃心存着别的妃嫔所没有的愧疚,宣明帝对她一向都很是宽容,有什么要求,基本上都会应允。

  一如此次出宫巡游伴驾。

  得了帝王的宽容的女子从来都是不容小觑的,荣贵妃是这样,德妃也是这样,甚至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严皇后也是这样。

  只要她们安分,只要宣明帝还是一天的皇帝,他都可以在他所容忍的范围内,给予她们平安喜乐。

  只可惜,有的人那就是不安分。

  想到这,师尧在心里幽幽的叹了口气。

  ——一个幽居承乾宫多年,会踏出宫门一步都是因为她的儿子大公子齐泽,而如今大公子齐泽尚且在京城里过的好好的,德妃不成天想着如何和齐泽培养母子感情,如何享受久违的天伦之乐,为何会无缘无故的出宫伴驾?

  这当中没有个什么子丑寅卯来,师尧都不信!

  这一点,相信一向多疑的宣明帝也是不会相信德妃所说的“宫里闷,想散散心”的理由的,只是让师尧意外的是,这一路走来,德妃都太过安分了,安分到让人不可思议的地步,比起她,似乎一到江州秦淮便每天带着侍卫出门的师尧看着来要惹人怀疑得多。

  这也是,宣明帝为何对德妃如此和颜悦色的原因之一。

  她,很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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