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嫮玥只听得耳边萦绕着许多人的声音,呕哑嘈杂,只忽然又有着极为熟悉的清冽音调入耳,与她轻唤,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待看清楚来人之后,不由得大喜,“皇上……”
“朕在……朕回来了……”孟连彦半趴在床榻前,将她的素手紧紧的握在手心里,“玥儿莫怕,朕在这里……”
今日清早出发之时,他便始终都有些不安,特地着人与她看顾,在心底祈求了百遍,只盼着他们的孩子能够与他等待多几个时辰,却是不想最终依旧是没有与他如愿。
祭祖之时,特令一切从简,当得知确切的消息之后,强忍着内心的慌乱,等待着祭礼结束,而之后便再也等不得旁的,只带着亲信侍卫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平日里的一个多时辰路程,被足足缩减了一半。
“皇上,臣妾无事……”沈嫮玥能够感觉到眼角的湿润,可是她却无暇顾及,只强忍着疼痛说道,“不,臣妾好疼……”
时隔一年,她似乎早已忘记了之前生产之时的模样,只此时的苦楚,让她实在是有些承受不住。
“朕知道,乖乖的听太医的话,”孟连彦拿着锦帕为她细细的擦拭额头上的细汗,压下心底的情绪,只劝道。
多余的话他实在是说不出来了,憋在心口,只以为有些隐隐作痛,虽是知晓生产艰难,以她的性子亦定是难捱,但是孟连彦却没有法子。
这是他与她唯一没有能力相帮之事。
又仔细的叮嘱了几句,孟连彦便转身退了出来,他知晓自己在此处待得久了,反而会与旁人有所拘束,若是借此引发差错,那自是与他不如意的。
惠贵妃见着人出了内室,连忙再度起身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片刻之前,她只看得人影晃过,正待出声却是为身侧之人拉住,反应过来之后才察觉其应当是皇上,除了有所感叹之外,惠贵妃并无旁的动作。
“起身吧,”孟连彦走至上首的位置坐下,见着面前二人没有起身,反而跪下了,“发生了何事?”
惠贵妃磕了一个头,“自得知舒妃要生产之时,因着皇上不在,臣妾唯恐后宫姐妹人心惶惶难安,便擅自做主命各宫妃嫔皆是聚于一处,没有准许不得随意走动。”
“臣妾自知此举鲁莽而冲动,故而一早打算待皇上回宫之后,便亲自与皇上请罪,”惠贵妃额头伏在地上,触及的冰凉与她的心是一样的,“臣妾求皇上与臣妾降罪。”
事情既然已经做下,那么引起众怒不过是再为正常不过的事,是以与其等到旁人与皇上禀报,倒不如她趁早与上首之人亲自言明,是罪是罚,亦该早些有个结果才是。
孟连彦侧头看了眼魏得忠,后者与他微微点头,大致心中有了数,“非常时期,采取非常手段,亦是情有可原的,惠贵妃能够当即决断,迅速予以反应,于这一点上,做得倒是不错。”
“臣妾不敢承受皇上赞赏,”惠贵妃心知他必有后话,是以并不敢就此而沾沾自喜,只恭敬道。
孟连彦看了眼她身侧的另一人,顿了顿,才道,“你虽有协理六宫之权,但所做之事依旧是欠缺考量,引起众怒,故而功过相抵,不奖不罚,如此,惠贵妃可还有不满?”
“臣妾谢皇上恩典。”
“珍昭仪近来身子可是好了?”孟连彦微微偏转了目光,问道。
叶映低头恭顺,“多谢皇上挂念,臣妾的身子已是好全了。”
“既是好全了,那便去与惠贵妃多少帮衬一二吧,如今到底是年关将至,想来惠贵妃每日皆是无多少闲暇时间歇息的,若是因此而累倒了,只怕外人会以为朕不近人情。”
惠贵妃心中一惊,却不敢辩驳半句,虽说范家的事情已是告一段落,但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想来她依旧是有事令上首之人难以满意的,是以才会借此机会让叶映与她共同协理六宫,从而与她勉强达成平衡。
是帮助,亦是监视。
“臣妾遵旨,”叶映磕了一个头,应声道。
既然之前她已然决定让自己的身子“好转”,那么此时对于这样的结果自然亦是要有准备去予以接受的,况且不过是与惠贵妃同协理六宫事务,于她而言,并非是难以容忍之事。
只是不知,皇上此举可算是勉强与她所应了心中所求之事?
近些年以来,叶家行事为人愈发的低调,以爹爹和哥哥等人的性子,只怕是早已有所预料,是以才会在入宫之前与她多有嘱咐,功高盖世不可怕,可怕的是众人口中的“功高盖主”。
想来当风声渐渐过去,皇上定然亦是与叶家有所表示,而如今,可是想要借由她而与叶家表态?
如若是如此,那反倒是好办了。
孟连彦摆了摆手,只示意她们二人起身,对于她们心中此刻的所想,显然并无多大的兴趣,而是将整副心思皆是放在了内室之中与生死搏斗的人身上。
一心只期盼她能够平安无事。
……
慈宁宫
“太后娘娘,刚刚得知消息,舒妃已是在生产了,”金麽麽面带急色得走进来,低声禀报道。
太后皱了皱眉,“今日生产?”
还有不过几个时辰便要到明日了,而明日则是万寿节的最后一日,恰好卡在中间的日子里,显然是如何都难以改变生辰之日的。
“进产房已是有些时候了,想来结果亦是快要出来了,”金麽麽点了点头,心中止不住的担忧,说道。
太后叹了口气,转身走到床榻上坐下,轻声道,“大吉或是大凶,哀家唯一期盼的,不过是希望能够与皇上没有半分的影响。”
孟周国自古以来的习俗,自然是不会因着区区的舒妃而有所改变,所有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且是根深蒂固,难以改变,便是寻常百姓人家,若是生了同性双生子,定亦是会偷偷的摒弃弱者。
对于她以往的做法,太后即便是时至今日,亦绝对没有后悔,处在那般关键的当口,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不过是为了保全她和皇上,不得已而为之的结果,哪怕皇上如今依旧与她怨恨,太后亦无话可说。
可是,却是不想当年的一幕今日或许又会再次上演,若上天真的没有庇佑,同性双生子再加之在万寿节这一日出生,那么太后以为,即便是拼了这条老命,她亦必须要护佑皇上周全。
她的儿子,绝不能因此而有丁点的损伤。
金麽麽见太后的神情变化莫测,唯恐心中的担忧成了事实,只得连忙转而道,“太后娘娘,在皇上尚未回宫之前,听说惠贵妃娘娘着人将各宫妃嫔聚集于一处,且是命专人‘伺候’,便是对于慈宁宫,似乎亦是加了人手暗中窥视……”
若是以往,这件事或许她并不会说出来,可是因着是今日这般的时刻,金麽麽只盼着能够借由此事与太后多少分出几分心神,如此便足够了。
“惠贵妃……哀家倒是小瞧她了,”太后冷哼了一声,怒道。
若不是除了慈宁宫贴身伺候的宫人之外,后宫之中的所有人手,皆是为皇上暗自不知不觉的予以拔除,那么对于这等消息,太后自然是不会得知得如此滞后,更不会仍由惠贵妃如此的与她欺负。
“那……”
“此事之后再论亦不迟,”太后摇了摇头,只语气肯定道,“此时最为重要之事,依旧只有舒妃。”
孰轻孰重,太后自是能够分清。
金麽麽心中苦叹一声,事已至此,她亦是无可奈何,只盼着舒妃能够吉人自有天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