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贵妃出了关雎宫之后,才方觉自己的双脚有些麻木,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抬头看了眼桃园的方向,“陪本宫去那里走走吧。”
只因她所喜的是墨兰,是以她已是许久都不曾来过桃园了,更不曾亲眼见过桃花灼灼的模样了。
白白的错失了心中所爱,白白的浪费了这大好的时光。
“是,”曼青低头应了声,犹豫了一瞬之后,依旧是没有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而身侧之人显然亦没有心思来与她解惑。
惠贵妃站在桃树下,如今的季节早已没有了粉嫩的桃花,所有的亦绝对称不上是美景,可即便是这般,她亦宁愿站在这树下许久。
许久。
“回惠贵妃娘娘,我家娘娘说了,虽是时隔两年有余,但亦从不曾忘记当初初入宫之时,惠贵妃娘娘邀其赏桃花之事,而今日因着多有不便,是以便不出来与惠贵妃娘娘叙旧了,日后若是有机缘,自是可以时时聚在一块的。”
“……”
当初在沈嫮玥初入宫之时,惠贵妃早已忘了当时为何要忽然因着一时兴起而邀请其一同赏花了,而更没有想到,过了这许久的功夫,其竟是一直记到现在。
而这,不正是她想要看到的么?
但为何,她此时并不感到高兴呢?
明明知晓与她相帮为与自己带来数不尽的麻烦,明明清楚置身之外或许会更加便宜,可是沈嫮玥却仍旧是选择了另外的一条路,如她所期望的那般。
可是惠贵妃十分清楚,如果是她面对如今这般的情形,是十之八九不会放弃自己好容易得来的境地的,而更不会将自己置于麻烦的漩涡之中。
她与沈嫮玥到底是不同的。
而这样的人,难道才是皇上所喜欢的么?
惠贵妃不知道。
“走吧,”片刻之后,惠贵妃才挪动了步子,转身往桃园外走去,“随本宫去紫宸殿吧。”
不论是好是坏,理应是先行由着她自己面对才是,实在是没有道理要将旁人推到自己的面前来为自己挡刀。
“娘娘……”曼青想要劝阻,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在她看来,若是当真想要与皇上求情,那自然是要在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首先的赶到紫宸殿才是,而不该来关雎宫招惹舒妃,白白的惹怒皇上之后再去紫宸殿,曼青以为这不是明智的举动。
二者全然颠倒了。
“不必担心,最坏亦不过如此了,”惠贵妃淡笑了一声,反倒是因着自己的决定而感到片刻的轻松,回应道。
大不了便是她失望而归,得到的则是她与范家同生同死罢了。
……
紫宸殿
“臣妾给皇上请安,”惠贵妃踏入大殿,一眼便瞧见端坐在上首的人,只连忙垂下了头,俯身行礼道。
顿了几瞬之后,她才听到上首之人传来的声音,“起身吧。”
“谢皇上。”
犹自没有将心中想说的话说出,惠贵妃便明显的感觉到后背已是为汗水浸湿,而她自然没有那般蠢笨的单纯归结于天气炎热的缘故。
“臣妾今日前来,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结果,还望皇上能够看在与臣妾往日的情份上,放臣妾一条生路,”惠贵妃见其并无开口的意思,便索性俯身跪了下来,沉声道。
话虽然说得有些冠冕堂皇,可是她却知道他定然是明白自己的意思的,所谓的放她一条生路,其实应当是放范家众人一条生路。
而至于二人往日的情份,显然不过是再为拙劣不过的借口罢了。
孟连彦冷笑了一声,“以惠贵妃的聪慧,又何以以为此举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结果呢?”
惠贵妃略带自嘲的笑了笑,“皇上可是想要兴师问罪,与臣妾责罚?”
他的话外的意思不外乎是在责怪她不该贸然前往关雎宫,可既然他对关雎宫的消息能够知晓得这般快,那么显然亦应当清楚她并没有真的与沈嫮玥相见,更没有机会与之“谋害”才是。
只是可惜,即便是这般,他仍旧是在责怪她。
惠贵妃早有所预料,可此刻心里依旧是不知滋味,竭力压下心中的波动的情绪,磕了一个头,继续道,“臣妾自知罪该万死,皇上降罪万不敢不受,只是对于心中所愿,仍旧是不得不与皇上最后相求。”
“最后?”孟连彦怒极反笑,问道。
对于范家,他若不是与她有所顾念,早便是难以与其容忍了,本以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后,至少可以让其有所收敛,却是不想低调了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便再度恢复了本性。
如此这般,自是让孟连彦有些瞧不上。
惠贵妃苦笑不已,垂首道,“求皇上同意家父乞骸骨。”
何来的最后呢?
一次又一次,让惠贵妃早已无法看到尽头,是以反倒是不如趁此机会,让爹爹等人直接远离这本不该属于他们的地方,从此柴米油盐相伴一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可以留得性命。
只是不知,这最后的奢望,他可愿意答应?
“惠贵妃愿意让范大人革职回家,只怕范大人却是不愿意呢,”,孟连彦冷嗤了一声,毫不掩饰的讽刺道。
权势向来于人而言是最大的诱惑,尤其是对于范家而言,从当初的无名小吏一步步的爬到今日这般的位置,自然是再难以轻易的回到原本的位置。
只怕是想得有些太过简单了。
“臣妾愿意明日便回府省亲,”之前因着各种缘故再三的拖延,而如今却显然是最好的时机,若是再行错过了,只怕便迟了。
孟连彦的食指扣着案几,淡淡道,“朕凭何应你呢?”
惠贵妃一愣,她知晓这话并非是在与她论及省亲事由,而是她方才所提的乞骸骨之事,“臣妾愿意以命换命。”
话虽说得简单,可是却是她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得出的结果,是以她极为清楚所带来的后果如何。
“朕不稀罕,”孟连彦冷笑了一声,语气依旧淡淡的。
面前之人的性命于他而言,并无任何的价值,即便没有她,孟连彦亦是可以轻易的寻到代替之人,所以以此为条件,并非是最好的法子。
惠贵妃似乎早便料到了类似的回答,除了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之外,她竟是没有任何的旁的感受。
额头伏在冰凉的地砖上,亦是与她的心带来了无尽的寒意。
“臣妾自知死不足惜,可愿意为此付出一切,”惠贵妃咬着下唇,语气平静道,“是以臣妾恳求皇上能够最后与臣妾相帮一回。”
于她而言最为重要的不过是这条难以摆脱的性命罢了,可却不想在他的眼里,依旧是一文不值。
原来对他而言,自己并不重要。
可笑。
更可悲。
“朕记得你以前并不是这般模样,”孟连彦看着她微微颤动的身子,良久之后,才出声道。
虽时隔多年,记忆亦不再清晰,可是他犹自记得当初她嫁入王府时的场景,甚至后来在苏重锦病重之际,亦是不断的与他提及她。
一半因着苏重锦,一半因着自己,这些年以来,孟连彦始终都是在与她宠爱着,可是却是没有想到所带来的竟是她背后家族的贪得无厌,而她亦同样是再三的令他失望。
不分青红皂白的予以维护,和其他人没有任何的不同。
虽然清楚她内心不得已的苦衷,但是孟连彦却没有办法做到与她谅解,是以才会慢慢的任由二人之间的关系发展成如今这般的境地。
她不会为了他而屈服,而他更不可能会因着她而妥协,或许这般的结局,从最开始便已然注定了。
如此也好。
“后日是朕的最后期限,”孟连彦并不在意她的回答,只直接道。
惠贵妃再度磕了一个头,“臣妾谢皇上。”
掩下心中的苦涩,行了一礼之后才缓缓的起身离开了大殿,她又何以喜欢如今的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