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周围之人心中到底是如何作想的,只此时听到了皇上如此说,便只能连忙表现出全部的喜意,跪下齐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真心亦或是假意,沈嫮玥亦没有心思多猜,只颇感无奈的看着眼前的这幕“父子和睦”的场景,期盼着早些能够结束这场筵席。
在她刚刚被诊断出怀有身孕的时候,安易尚未出生便被推到了一个有福之人的位置上,而如今又被冠上了有他的风范的赞誉,不论孟连彦此举到底意欲何为,只落在旁人眼里,目的便自然只是不言而喻了。
深意并不需要深思。
孟连彦转头安抚的看了眼身旁的小女人,见其依旧面露担忧,便索性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用力的紧了紧。
叶映恰巧坐在了二人站立位置的斜对面,透过间隙能够看清二人交握的双手,不由得暗自苦笑了一声,幸好当初她得了指点,能够及时的悬崖勒马,逼迫自己舍弃了这段孽缘,否则一步一步的发展到今日的地步,只怕她定是难以对面前的这一幕安之若素的。
万劫不复距离她曾不过一步之遥罢了。
没有苦楚,没有难过,亦没有不甘,有的仅仅是心如止水而已,如此这般也好。
成全亦是一种爱。
孟连彦对于众人如何作想并不担心,更不感兴趣,只将心思放在怀中的小家伙身上,低头俯身平视他,“安易乖,快在案桌上拿一样东西给父皇。”
安易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手脚并用的在案桌上爬了几步,兴许是余光瞥见了沈嫮玥,便连忙迈着短胳膊短腿往她这边来,“母……母妃……”
沈嫮玥气极反笑,私底下她不知与他教了多少遍也不见他学会过,每每都是到最后哭闹着与她折腾得精疲力尽才作罢,却是不想他竟然偏偏选在了今日这般的重要场合,令她显然是有些措手不及。
而除此之外,更让沈嫮玥感到纳闷的便是,叫“母妃”倒也罢了,她可从未教过他如何叫“父皇”呀。
孟连彦见状面上的笑容更大了些,前两日她还在与自己暗示安易虽是乖巧,可却有些太过“蠢笨”了,在学习如何“叫人”一事上,怎么教都是不会的,而今日却是大大的打脸了。
不过也幸好他趁着她睡觉的时候,抱着安易不厌其烦的哄着他学习如果叫“父皇”,否则只怕今日下不来台面的人便是他了。
“快去拿个东西给你父皇,”沈嫮玥颓然放弃多想,只摇了摇小家伙的胳膊,哄道。
安易“呀呀”了两句,又转身往回爬,扑到孟连彦的身上的时候,只低头拿着腰间的玉佩举着道,“父……父皇……”
执着犹在此。
旁边的唱官显然有些不知该用何种说辞,正犹豫着便听见皇上直接开口了,“朕的二皇子日后必定会青出于蓝,实乃孟周国百姓的福气。”
“二皇子定是才华横溢,文韬武略,”唱官回神,在心中迅速的整理了一番说辞,夸赞道。
不论如何,往好的地方说总归是没错的。
众人回神,连忙起身恭贺,扬声说着脑中早已准备妥当的祝贺之词。
正当场面气氛好容易热络了起来之后,便冒不其然的听到了殿门口的太监的声音,“太后娘娘到。”
“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只得连忙止了话头,再度跪下来行礼道。
沈嫮玥随着众人福身,不由得有些纳闷不已,方才踏入大殿之时,她便没有见着太后的影子,而孟连彦显然亦没有真的在意,只吩咐着准备抓周的事宜,是以那个时候,众人皆是有意无意的将太后给抛到了耳后。
而此时,太后在抓周结束之后才过来,其背后的意思便让人有些意味不明了。
若是不来,众人自是会信了“身子不济”的借口,权当表面功夫给遮掩了,可是却偏偏最终还是来了,但选择的时机却是在结束之后,那么便让人不得不怀疑其是否是对二皇子有所不满了。
倘若真是这般,那么显然又会是另外一种情形。
“众位都起身吧,今日是二皇子的周岁,都不必与哀家多礼,”太后及至上首,转身看着下首的众人,扬声道。
“谢太后娘娘。”
沈嫮玥趁着起身的间隙,迅速的往上首的方向瞥了一眼,见太后与往常并无任何的不同,仅仅是眼底有些青影罢了,随即便只得暂且压下心中的不安,说服自己不要多想。
无论如何,她如今尚且怀有身孕,是以太后不管有多讨厌她,理应亦不会与皇嗣为难才是。
孟连彦微微侧身,将身侧之人不着痕迹的挡在身后,出声道,“朕早前听金麽麽说母后的身子不适,以为今日母后理应不会出席,却是不想竟是为了安易依旧是来了,朕代安易谢过母后的美意。”
这话的意思如何全看个人如何理解了。
若说是“母慈子孝”,自是没有任何的差错,可若说是“母子反目”,亦同样是没有任何的不对之处的,蠢笨之人饶是脑子反应不够迅速,却是依旧能够从聪明人的神情之中察觉出不对劲之处,是以亦是只得讷讷不敢言语。
一时之间,底下寂静无声。
太后在空余的位置上俯身坐了下来,轻笑了声,“既然抓周都已经结束,众位都坐着陪哀家说说话吧,省得哀家总是一人待在慈宁宫,到底是有些孤单的。”
言外之意便是在暗示皇上已是许久不曾往慈宁宫与她请安了,且是当着文武百官和后宫妃嫔的面,是以自然是在暗讽皇上的“不孝”了。
众人虽是瞬间领悟了背后的深意,但却不敢抬头往上首看上一眼,更加不敢站出来多说半句,唯恐此次风波牵连到自身。
“母后常年茹素礼佛,跪拜先祖,朕以为母后该是喜欢清静才是,”孟连彦仿若丝毫不曾注意到周围众人的不适,只接话道。
这便是在暗讽太后心思不纯,打着礼佛的幌子行不义之事了,而这些话自然只有孟连彦敢说,而旁人连回应亦是不能够的。
太后似乎早便有所预料一般,面露凄然,“哀家常年礼佛固然不错,可目的却是为了皇上,为了孟周国的百姓,便是这般,皇上亦不能体谅到哀家的苦心么?”
“不孝”的名义自然是好用的,一旦被冠上了这般的名头,哪怕是一国之君,亦是要受尽天下人唾骂和指责的。
孟连彦冷笑了一声,“想来父皇在九泉之下,定是会感念母后的一片苦心的,而至于朕是否能够体谅,应当是不重要才是,毕竟朕是皇帝,心思该是全部放在政务上,而非求神拜佛上。”
这话自然没错,可是细想之后,却依旧是能够听出话里话外与太后的讽刺,左右不过是在说太后无形之中增添“麻烦”罢了。
而至于这个“麻烦”,莫非太后与前朝有所牵扯不成?
沈嫮玥微微侧头,往下首飞快的打量了一眼,见朝臣们的脸上的神情皆是晦暗不明,不由得更加的纳闷,可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皇上是九五至尊,不论你做什么,旁人自然只有说‘好’的份,全然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满,”太后倏地长叹了一口气,转而说道。
这话较之之前显然要安的罪名更大,毕竟这是在否定孟连彦这个皇帝,在说他“专断”了。
“礼佛之人理应是心思纯净,看透世事,只是可惜母后却始终不曾学到半分,”孟连彦反倒是大笑出声,顿了顿,才道,“不论朕这个皇帝当得好或是不好,自然是由百官和百姓来评论,而母后不过是后宫之人,莫非也忘了‘后宫不得干政’这样的规矩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