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百官皆是慌忙的跪了下来,垂首讷讷不敢言语。
若说方才或许还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可是此时却显然是不能的,毕竟罪名已是经由了皇上之口说了出来,“后宫干政”自古以来都是大罪。
何况对象还是当今太后。
太后怒极反笑,可仍旧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只道,“哀家不过是太过痛心了些,皇上又何必如此的咄咄逼人呢?”
何为倒打一耙便是如此了,明明是太后先发制人,急着要将罪名往其身上安,可到头来却是摆着脸色装成无辜之人。
如此,实在是令人气极。
孟连彦冷嗤了一声,“朕有无咄咄逼人,文武百官皆是看得清清楚楚,母后实在是不必担心。”
说罢不等其接话,便继续道,“朕自登基以来,始终皆是兢兢业业,励精图治,从不敢徇私枉法,罔顾道义,是以才慢慢的有了如今的孟周国,朕不知母后到底是对朕不满,还是对忠心于孟周国的百官不满,又或是对始终戍守边关的百万将士不满?”
每说一句,声音皆是不自觉的提高了些许,伴随着的情绪亦是激昂了不少,是以话音落下之后,沈嫮玥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下首的百官皆是下意识的抬起了头,直直的将目光聚集于一处。
这几年以来孟连彦所治理下的孟周国如何,众人皆是有目共睹的,自是不会因着太后的区区几句话便轻易的将所有的努力悉数抹杀,更何况,如今的朝廷中的百官皆不再是昏庸与无能之辈,都是可以凭借自身的眼睛看得清楚。
太后那话到底是有失了水准,引发了众怒实在是再为正常不过的事了。
太后微微愣了愣,随即便回神,“哀家又如何会对忠心的百官和将士不满呢,皇上切莫妄自胡乱揣测哀家的意思。”
这话虽是在解释,可太后却是清楚大好的时机已是错过,再多说只会有害无益,是以想了想,便直接道,“哀家不过是想着趁着二皇子的周岁宴,来好好的瞧瞧哀家的皇孙罢了,至于旁的,却是与哀家这个老婆子没有多大干系的。”
换句话说,她并非是想要“干政”,依旧是在与先前的话予以解释了。
“快将二皇子抱来给哀家瞧瞧,”太后微微偏转了视线,露出笑容的说道。
沈嫮玥触及太后的目光,犹豫了不过一瞬,便暗自决定不动声色的继续保持不动,不论太后到底怀有何种目的,左右都是有他挡在前头的,若是自己擅自动作,反倒是会与他惹来麻烦。
太后见底下人并无反应,不由得冷哼了一声,“舒妃这是将哀家的话当作耳旁风了?”
又是一个“不敬”太后的名头,众妃嫔听了之后只在心里暗喜,毕竟作壁上观看场好戏自是与她们没有任何不利的地方。
孟连彦仍旧将人护在身后,淡淡的瞥了眼上首之人,“母后何必难为朕的子嗣呢?”
对于太后的目的,若是他此时犹自看不出来,那未免是有些太过蠢笨了,可即便是看出来了,孟连彦此时除了愤怒之外,反倒是没有旁的任何的感受。
上首之人是他的亲生母亲,可所做的每件事总是在与他为难,痛心么?
似乎并没有。
太后的视线四处扫了一眼,冷笑道,“哀家不知皇上这话从何说起,莫非在皇上眼底,哀家如今连二皇子看上一看亦是不能的么?”
任由其将为难舒妃换成了为难子嗣,太后虽是明白他的意思,但却并不在意,只侧头看了眼下首之人,道,“惠贵妃如今掌管六宫庶务,不如你来评评理?”
这显然亦同样是在为难了。
惠贵妃抿了抿唇,正待犹豫着站起来回话,便听到另一侧的上首之人冷冷的出声道,“母后为难惠贵妃,可是忘了她的姑母与母后相帮的情份了么?”
提及前朝之事,自然又不是在场之人可以随意谈论的,甚至是听上半句亦是不能够的,毕竟任凭谁爬到如今的地位,手中皆是没有多少干净的地方,尤其是对于太后更是如此。
若是回头想要秋后算账,那又该怎生是好?
太后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他会提起往事,“皇上莫非都知道了?”
对于从前之事,她向来是避讳的,从不会特地的与人提起,是以这么多年以来,太后亦从来没有听到有人在她的跟前谈论过,久到她都快要忘记了这回事一般。
“朕是皇帝,而母后仅仅是朕的母后,”孟连彦一字一句的说道,全然不顾上首之人吃惊的脸色。
言外之意如何,在场之人皆是瞬间明白领悟。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平复心中波动的清楚,半响之后,“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
这话她挂在嘴边许多年,可却是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与其直接表明,只是却意料之中的看见了下首之人不以为然的神情,且隐隐之中含了几分讽刺。
一时之间,让太后有些不知该作何感想。
“母后的身子不适,早些回宫休养吧,”孟连彦将视线挪开,淡淡道,“待到合适的时候,朕会去看望母后的。”
说罢亦不管太后如何作想,只直接吩咐道,“送太后回宫。”
太后闻言不由得冷笑连连,她知晓其话里的意思便是要与她“软禁”了,而距离他们母子二人上一次的针锋相对到现在的这段时日之中,自己在宫中掩藏的根基为人毁去了大半,且是神不知鬼不觉,直到前几日她才恍然间察觉到异常。
可以轻易做成此事的,绝对不会是惠贵妃,是以只能是他。
她的儿子。
辛辛苦苦的爬到了今日的位置,沿途之中除去了数不尽的与她为难的人,最终才得以享受今日这般的荣耀,却是不想到头来,她庇佑着长大的儿子竟是亦要与她为难,甚至是想要要了她的性命。
生气么?恼怒么?
自然是有的。
“哀家会回去,皇上不必担心,”太后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有所动作,只道,“待在慈宁宫内,哀家只盼着皇上能够成为百姓爱戴的皇上,百年之后也好去九泉之下面见先皇。”
孟连彦没有接话,亦没有动作。
“恭送太后娘娘,”众妃嫔与百官皆是起身行礼,低头恭送,饶是片刻之前有着“难以启齿”的风波,可仍旧不敢让规矩错上半分。
直到太后离开大殿之后,孟连彦才转过身来,看了眼下首的众人,“今日是二皇子的周岁宴,尔等该是忘却旁的,一心与朕的二皇子恭祝才是。”
话外的意思十分明了,且众人并没有错过上首之人在称呼二皇子之时,所说的是“朕的二皇子”。
到底是执着于太后,又或是寄希望于二皇子,众人心里皆是瞬间的有所权衡,之后如何决策,自然是会知晓如何言语与动作的,毕竟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众人都不是蠢笨之人。
“是。”
沈嫮玥随着众人低头应声,抬头之际察觉身侧之人正看着自己,不由得弯了弯嘴角,后者亦是回了她一个淡淡的笑容。
对于太后,她从来都是不敢多加评论的。
先不论其在年轻之时到底是如何获得先皇的青睐,亦不管其到底是与其他妃嫔之间发生了何事,只单单在与孟连彦的事情上,却是不止一次的让沈嫮玥感到寒心与愤怒了。
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是仍旧是要撕破脸皮的不顾一切的在众人面前与其为难,即便其自以为目的纯正,可是只这做法,却显然并不能够让沈嫮玥苟同。
只是可怜了孟连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