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
“娘娘,夜间风大,不如早些歇息吧,”红拂拿着披风走了出来,看着站在院子中间的人,低声劝道。
顺妃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夜空,良久之后,才道,“哪里就风大了呢,这些年以来,风可是从未停下过。”
好在,不日便要结束了。
红拂听得后殿传来的动静,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正待说话却是再度听得前面之人的声音。
“她们这般闹下去,可见是精力充沛至极,不如再与她们多寻些事情做吧,”顺妃冷笑了一声,淡淡道。
当初新入宫的妃嫔之中,被择入她的永寿宫里的人数不多,且瞧着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因着家世都不差,是以为人处世皆是知晓最基本的规矩。
可亦正因为如此,是以顺妃才可以轻易的将她们放在手心里揉捏,而不必与她们担忧会有太大的后患,相安无事倒也罢了,却是不想自从她被罚禁足之后,竟是眼见着她们没有脑子的与她冲撞,受了旁人的怂恿以为她从此便成了软柿子。
翻到她的身上做主子的想法,实在是不该有,最起码不该是她们有的。
“奴婢明白了,”红拂福了福身子,应了声。
虽然清楚主子吩咐之事,应当是毫无理由的予以支持,但是红拂此时依旧是止不住的担心,更是想要开口劝慰。
近两年以来,她眼睁睁的看着面前之人重新走回世俗之中,表面上或许是与世无争,可是实际上却并非是如此,至于所谓的礼佛,则彻底的沦为了掩人耳目的谎言,对此,红拂自然是看不下去的。
不止一次的出声与其劝解,可是却从未得到过任何的回应,对于其心中所想,红拂心里到底是有些明白的,是以过多的话她亦没有法子说得太多,毕竟人死为大,与活人生气是正常的,但与死人置气却是有些难容。
顺妃转过身来,往殿内走去,“明日清早,你便去咸福宫吧。”
“娘娘……”
“这是本宫可为你做的最后的一件事了,亦是本宫临死之前的最后愿望,想来惠贵妃娘娘看在她的份上,定然是会与本宫有所应的,”顺妃摆了摆手,示意其不必多言,只直接道。
活在这个世间,老天与她的时间,已是足够了。
“奴婢……”红拂站定,俯身跪了下来,对着前方脚步未停的人磕了三个头,“奴婢来生愿意继续伺候娘娘……”
顺妃伸手掀了帘帐,垂落的珠帘隔了漆黑的外间,亦隔断了她与世人的最后联系。
……
甘泉宫
“主子以为此消息可能当真么?”凉月看着端坐在木椅上,皱眉苦思的人,犹豫着开口问道。
管千凝抿了抿唇,只轻轻的摇了摇头,“本嫔亦不知晓。”
因着甘泉宫内居住的妃嫔众多,是以自新人入宫以来,她过半的心思皆是放在了周围的环境中,从不敢有过半分的疏忽,唯恐因着一时的大意而酿成大错,从而导致自己的万劫不复。
可亦正因为如此,是以她才可以借此而得知更多的消息,譬如这次,她从各妃嫔的争斗中得知了与顺妃有关的“秘辛”,只不过对于是否能够相信,管千凝却是没有把握。
毕竟此次牵涉人物并非是她可以比肩的。
思来想去之后,站起身来,“随本嫔去咸福宫求见惠贵妃娘娘吧。”
“主子,此时夜已深了,若是扰了惠贵妃娘娘的歇息怕是不美,况且此事暂且并无任何的证据,贸然前去,只怕是……”后面的话凉月没有说完,可是意思如何,在场的二人皆是心中清楚。
不论此事是真是假,只此次离开甘泉宫去往咸福宫之后,那么便意味着从此与顺妃成为对立之人,倘若此次当真是顺妃所为,且皇上亦是与其有所惩戒,那么自家主子即便不会被看作是有功之人,亦会在皇上面前博得一分不同。
可如果此消息不过是有人故意设下的陷阱,与主子谋害,那么他日当顺妃知晓之后,定然是会与主子为难,而以自家主子如今的境地,只怕与顺妃相斗犹自是困难重重的。
管千凝在室内走了几圈,眉头皱得愈发的紧,“此事宜早不宜迟,若是等到本嫔查明证据之后再行禀报,只怕是已为人捷足先登,那么本嫔所花费的诸多心血,只怕是功亏一篑。”
这话是实话,可更多的,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对于顺妃,虽然不够了解,可是管千凝却暗自以为其并非是表面上那般的良善之人,是以她反倒是宁愿赌上这一次,若是输了,至多是日后需多面对顺妃的诸多为难,最坏亦不过赔上这条性罢了。
况且,她并不以为在与顺妃相斗的时候,她是完全的没有任何的赢的可能。
而如果她赌赢了,那么她如今所面对的两难境地便可迎刃而解,日后在皇上心里,至少是可以将她列作是忠心的那一块,而不会再是处处的与她不信任。
入宫两年的时间,她早已从当初的懵懂无知的自以为是,慢慢的变为了如今的低调内敛,与宫中许多的新进妃嫔一般,如何的为自己而活,如何的为背后而活,才是她每日思考的重中之重。
不论是贤妃背后的钟家,皇后背后的于家,亦或是后来的白家和宁家,皆是处处都在与她提醒,让她再三的明白何为君臣,何为主次,是以管千凝自是不敢再将自己的心思看得过重。
“主子去求见惠贵妃娘娘,不如改为求见皇上如何?”凉月见劝阻无用,便转而说道。
管千凝连连摇头,“万万不可,若是越过了惠贵妃娘娘而直接与皇上求见,只怕日后惠贵妃娘娘待本嫔定是会有所不满的。”
况且,她总觉着皇上并不一定会与她相见,换句话说,与惠贵妃求见的可能理应是更大才是。
如今的后宫为惠贵妃所管理庶务,即便范大人辞官归田,可是宫中却依旧无人胆敢因此而与惠贵妃有所不敬之处,是以管千凝以为,之所以会造成这般的局面,唯一的缘由便是皇上在背后予以支持的结果。
那么若是如此,她将此事禀报于惠贵妃,实际上同样亦是等同于禀报于皇上,且收到的效果是一样的,但所冒的风险却反倒是要小得多。
“是,奴婢愚钝了,”凉月福了福身子,知晓自己有些过于求成了,便连忙道。
“走吧。”
……
“奴婢给凝容华请安,”曼青听得动静,连忙走出来,俯身行礼道。
饶是面前之人不过是个宫女,但管千凝却不敢在其面前自恃身份,只道,“曼青姑娘不必多礼。”
在这宫里,主子与宫人所端的不过是身份,之间的界限虽是清晰,可许多时候又并不明显,譬如连修仪,可以从婢女成为三品以上的妃嫔,又譬如诸多的常在贵人,虽是主子,但平日里所过的日子却比不上得宠妃嫔身边的宫女。
日后如何,谁也不能有所把握,是以除了一言一行之中多为自己留有后路,旁的,管千凝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知凝容华深夜前来,可是有何要事不成?”曼青看了眼面前之人,微微笑道,“只是实在是不巧,娘娘片刻之前已是睡下了。”
这话自是存了几分试探之意,若是要事求见,那自然是没有不见的道理,可若没有要事,那么打扰惠贵妃休息则亦是有罪的。
管千凝笑了笑,犹豫道,“若是方便,还劳烦曼青姑娘与惠贵妃娘娘通传一声,毕竟此事事关太后娘娘和故去的皇后娘娘,本嫔实在是不敢将此事隐藏太久,不过若是惠贵妃娘娘已是熟睡了,那明日一大早本嫔再行过来,想必亦是无事的。”
“那还请凝容华等候片刻,奴婢进去瞧瞧才好,”曼青想了想,回应道。
“曼青姑娘自便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