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因是念着宫中的气氛过于浓重,是以特地借由乞巧节办上赏花会,与各宫妃嫔聚集在一处闲聊赏玩,以求能够达到稳定后宫的目的。
帖子已是挨个发下,旨意亦是传出,可是到了临近之时,皇后却是有些后悔不已,见着来人走进来,不等其行礼便连忙道,“麽麽不必多礼。”
林麽麽暗自叹了口气,依旧是将礼数行全,“不知娘娘唤老奴前来,可有何要事?”
一连几个月以来,皇后待她愈发的不如从前,若说初时尚且有些避讳,可是之后,却是越来越直接,许多时候,更是丝毫不曾顾及她的颜面如何,直接将她排除在外。
仿若她于皇后而言,不过是个反叛之人而已。
对此,林麽麽自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知缘由为何,任凭她想破了脑袋,亦是不能理清出半分头绪来,只得暗自猜测,许是为人钻了空子,予以了怂恿挑拨而已,而至于皇后为何不与她问罪,想来不过是因着没有找出确切证据罢了。
不论旁人如何,只皇后如此待她,完全的不顾及十余年的相伴生死的情份,便已然让她伤透了心,再不愿有半分的真心付出。
老了老了,却是要为人怀疑忠心,且这个人还是吃着她的奶水长大之人。
当真是令人寒心。
皇后抿了抿唇,犹豫了几瞬之后开口道,“依麽麽之见,本宫如今所处的境地如何?”
话到了嘴边,却是又换了个话头,原因为何她自己亦是不知晓,或许对于面前之人,她到底是存了几分怀疑的心思吧。
林麽麽本能的有所感觉这个并非是皇后最想问的问题,但是她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压下了心中的涩然,回答道,“如今贤妃娘娘被打入了冷宫,惠贵妃娘娘亦是因着身子不适难以为继,表面上看这般的情形于娘娘极为有利,可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这话自是真话,只不过不是真心话而已。
“麽麽说的有理,”皇后叹了口气,“那在麽麽看来,本宫该是如何做才好呢?”
自从惠贵妃生产之后,伴随着贤妃被打入冷宫,所剩的皇后却不敢有任何的侥幸心理,与她们二人争斗了这么多年,她到底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能够继续得以存活并非是自身聪慧保全的结果,而是自己资质太差不屑于为人陷害罢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便是如此,容不得她有半分的狡辩。
“娘娘恪守本份,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便足矣,”林麽麽眉眼低垂,顿了顿才道。
这话亦同样是真话,只不过后半句的“切莫再将手伸到关雎宫和咸福宫”,林麽麽却是不曾说出口。
皇后刚燃起的希望瞬间便被浇灭,语气亦冷了几分,“这个本宫心中自是有数的,只是……”
林麽麽见其不再继续,有些纳闷的抬头看了眼上首之人,不过一眼便迅速的低下了头,皇后娘娘如今依旧是不曾信任于她了。
“罢了,夜已深了,麽麽先去歇息吧,”皇后无力的摆了摆手,示意道,许多话到了嘴边,却是无法说出,原因为何她心中自是清楚。
林麽麽福了福身子,“老奴告退。”
雪茹与佳茹对视了一眼,见其背影消失之后,这才犹豫着开口道,“娘娘,林麽麽她……”
即便皇后与林麽麽皆是不曾与她们二人透露过半句,可是她们到底不是真正蠢笨之人,早已从蛛丝马迹之中有所察觉,其主仆二人之间的关系不如以往融洽,所谓的信任更是消失殆尽。
皇后皱了皱眉头,“有话直说无妨。”
雪茹与佳茹二人闻言皆是俯身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道,“娘娘,林麽麽她到底是娘娘的奶麽麽,与娘娘之间的情份非同寻常,还望娘娘能够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待林麽麽多些宽恕才是。”
“娘娘,林麽麽便是有任何不得娘娘心意之处,想来亦不过是因着年事已高的缘故,断然不会是因着生了反叛之心,企图做任何与娘娘不利之事,奴婢求娘娘明察……”
皇后愣了愣,片刻后才出声道,“是啊,她到底是本宫的奶麽麽……”
若不是因着信任非常,皇后当初出嫁之时,亦不可能会将其带在身边带入王府,更不会这些年以来,都是相互扶持相互提醒,多少次的生死关头都是二人一同度过的,如何都不该有所怀疑才是。
可是人心善变,实难叵测,皇后始终难以忘记那日得来的消息,是否反叛不过是转念之间而已,忽然多出的大量银钱送往家中的儿子,这事到底是让皇后与其之间存了嫌隙,况且再三的出谋划策都出现了问题,诸此种种,到底是让其难以摆脱嫌疑。
“罢了,寻个机会将其送出宫颐养天年吧,”皇后长叹了口气,决定道。
不论此事是真是假,她只看在十余年相伴的情份上,给予其最后的机会,让其能够安享天年,如此便算是她最后的善心了。
雪茹想要再劝,却是为佳茹拉了衣袖,只得应了声道,“是。”
皇后娘娘主意已定,显而易见,任凭她们如何相劝亦是无益,得到这般的结果已是不差,于林麽麽而言,亦算是有所交代,如此自是不能再因着此事而与她们带来麻烦,惹来嫌疑才是。
如今的娘娘,当真是将多疑发挥到了极致,只盼着日后她们二人不会落得与林麽麽一般的境地才好。
……
重华宫
“婢妾给安小仪请安,”范柔嘉见着人走进来,俯身行礼道。
安慕卿的身子不由得缩了缩,“不必多礼。”
不知何时,她们之间如今亦是变得这般的生份,与旁人竟是一般无二。
“坐吧,”范柔嘉径自走至上首的位置坐下,叹气道,“不知安小仪来找婢妾有何要事?”
安慕卿在她身侧坐了下来,抿了抿唇犹豫着开口,“你可还生气?”
当初因着她的一时冲动,致使二人已是一连几个月不曾说话,相遇之时只当彼此是个陌生人一般,往日的姐妹情谊早已不见半分的影踪。
范柔嘉嗤笑了一声,“安小仪何出此言?”
范柔嘉自有记忆以来,便与对面之人相识,二人因着志趣相投是以便日渐熟稔,入宫之前,其是安侯府的嫡出小姐,赴宴之时人人都要给上几分薄面,入宫之后,亦同样是因着其背后的家世,让皇后再三的予以宽容,从不敢短缺份例。
因着这个缘故,她始终亦是一同受了庇护,甚少有任何的委屈可受,纵使安慕卿有千般不好,万般不对,可是待她而言,安慕卿始终都是不差的,这亦是这段日子以来,不论旁人如何挑拨如何怂恿,她始终都不曾与其为难半分的缘由所在。
范柔嘉自问不是圣人,当初的确是极为气愤,是以便选择抛下她径自离开,冷眼旁观其独自忍受旁人的闲言碎语,目的不过是想着能够让其吸取教训,知晓信任的重要程度而已。
如今,想来该是想通了才是。
安慕卿有些惊讶的抬头与之四目相对,讷讷道,“原来你都不曾生气么?”
这些日子以来,离开范柔嘉亦是等同于离开了管千凝等人,没有了身份品级的护佑,旁人自是不再将她当作一回事,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因着皇后的无暇顾及,使得她的日子过得极为艰难。
世间的人情冷暖,仿若一夜之间皆是尝遍,但是庆幸的是,身边之人始终都常伴左右,从不曾与她离弃。
“生气自是有的,只不过……”范柔嘉轻笑出声,回应道,只不过话还没说完便被来人打断了。
“本嫔竟是不知安小仪亦是在此处,”管千凝走进来,扬了扬嘴角,问道,“久不见安小仪,不知安小仪近来可好?”
刻意咬重的“安小仪”三字,在场之人皆是听得明白,但是却无人胆敢多言半句。
范柔嘉暗里拉了拉身侧之人的衣袖,福身道,“婢妾给凝嫔请安。”
“婢妾给凝嫔请安,”纵使安慕卿心中再不愿,可是她依旧是不得不向规矩低头,只得一同行礼道。
以往,都是旁人与她行礼请安,如今却是风水轮流转到了她的头上,想想却真是可笑。
“安小仪快快起身,”管千凝毫不掩饰的打量着对面之人,问道,“本嫔之前听说安小仪仗着自身身份与嘉小媛之间闹出了矛盾,不知可是消息有误?”
这话说出的目的为何,她相信对面之人该是听得明白才是。
安慕卿忍了又忍,正待开口却是为人抢了先,“宫中的传言惯是掺杂着真假,难以分辨亦是情有可原,所谓的矛盾一说,倒是有些夸大其词了,”范柔嘉淡淡的出声道。
管千凝勾了勾嘴角,“原是如此,那想来安小仪如今又是可与嘉小媛共叙姐妹情深了。”
话里话外皆是十足的讽刺意味,只不过对象却只针对一人而已。
“是,”安慕卿咬唇应声道。
若是不能成为人上人,她宁愿下辈子不再为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