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宫
“嫔妾给皇上请安,”沈嫮玥有些不明所以的俯身行礼道,“皇上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
今日乃是七月初七,乞巧之节,亦是皇后与后宫妃嫔邀约赏花的日子,而此时眼见着约定的时辰便要到了,可正主却是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昨日,她以太医需请平安脉为由已是将此次赏约推却,后宫一众人等皆是知晓。
“玥儿见着朕可是不高兴?”孟连彦扶着她坐在了软榻上,轻笑着问道,“还是说玥儿其实更喜去御花园赏花?”
沈嫮玥挑了挑眉,“莫非皇上没有察觉到,嫔妾方见皇上之时,一双眼睛可是尽显了嫔妾的所有欣喜情绪?”
即便没有见到她的欣喜,那也应当看见了她的惊讶,而惊讶之后伴随的理应亦是欣喜才是。
孟连彦有些好笑,“朕以为并不算是所有的欣喜。”
“为何?”沈嫮玥颇为不赞同他这话,解释道,“若是旁人,嫔妾认为并无这般的情绪外露才是。”
“不一定是旁人,只在关雎宫内,玥儿在没有见到朕之时,亦同样是极为欣喜的。”
提点到这个地步,沈嫮玥自是猜到了他所指的是什么,是以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转开却是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玥儿莫非不好奇么?”孟连彦见其不说话,更是来了兴致继续执着问道。
沈嫮玥看不惯他的“挑衅”,想了想道,“嫔妾以为皇上不该这般说才是。”
“为何?”孟连彦只觉她口中并无任何好话,可仍旧是配合问道。
沈嫮玥唇角勾起小小的弧度,“毕竟皇上这般说,可是承认了在嫔妾心里,连昨日的那道怀胎桂鱼亦是比不上的。”
他方才的意思不过是在嘲笑她执着于吃食而已,而既然他主动提及了吃食,那便该是让他知晓他在她心中地位如何才是。
孟连彦眸中染上了笑意,只面上却尽是愠色,“朕堂堂的九五至尊,难道在玥儿心中,尚且比不上一条桂鱼么?”
顺着她的话说,惯是没有好话,孟连彦已不是第一次见识过了,可偏偏每次都是忍不住予以配合。
“嫔妾知罪,”沈嫮玥认错认得极为顺口,不过仍旧狡辩道,“但这可是皇上说的,嫔妾以为这并非是嫔妾的本意才是。”
“那玥儿的意思,便是朕故意曲解了不成?”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孟连彦以为这种事不该是他会做的。
沈嫮玥轻笑出声,“皇上是否是故意的,嫔妾不得而知,只曲解,却是再为真真不过的事了。”
“那朕倒是要问问,玥儿的本意为何了,”孟连彦勾了勾嘴角,转念再度配合道。
沈嫮玥双眸微抬,飞快的看了他一眼,略带羞涩道,“昨日的那道怀胎桂鱼,不过是嫔妾听闻皇上最近惯是爱吃,是以特地让厨子烧了,盼着能够与皇上共享的而已。”
“只是不想皇上昨晚并未来关雎宫与嫔妾用膳,是以当嫔妾独自一人看着那道怀胎桂鱼之时,心中所想的不过是皇上一人而已。”
“如此,可不正算是皇上故意曲解?”沈嫮玥逻辑清晰的解释着,眼睛却是时不时的偷偷打量着身侧之人。
孟连彦嗤笑了一声,“玥儿确定不是因着朕不在,而致使你许多菜式都不能食用,是以才会在晚膳之时想起朕?”
如今她的月份渐大,生产在即,是以太医又特地重新拟定了食谱,诸多她喜爱的菜式都被当作了“禁物”,平日里在关雎宫内是如何都见不着半分踪影的,但若是他来了,那自然又不一样的。
偶尔沾点星光,倒是极为容易的。
沈嫮玥撇了撇嘴,略带不满道,“皇上即便发现了又何必说出来,平白的损了嫔妾的颜面?”
孟连彦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凑近些许,看着眼前的这双闪亮的眸子,忍不住在其眼角落下一吻,调笑道,“朕以为玥儿早便暗自决定不要面皮了才是。”
较之世家女子而言,怀中之人实在是当不起任何的夸赞,从他打听得来的情报来看,沈家姐弟三人,亦只有她独独与众不同。
沈嫮然虽是命数不好,可其到底是与所谓的大家闺秀一般无二,知书达理与多才多艺并存,而沈腾扬虽是武将,但却是从小接受正统儒家思想长大,骨子里依旧是与旁人无异。
沈嫮玥继续不满的哼了哼,并不愿接他这话,说得多了,每次绕到这个上面来,最后没有颜面的仅有她一人而已。
“玥儿如若有两个孩子,可会偏疼小的?”孟连彦忽然有些好奇她的答案,是以便脱口而出的问了,勉强亦算是转开话题,保留她的颜面了。
沈嫮玥不妨他问道这个问题,只想了想,认真道,“也不尽然,想必是要看哪个更招皇上喜爱,然后嫔妾自是要多疼另一个。”
年龄大与小,从来都不该成为爹娘偏疼的理由,身为兄长与长姐,本就因着年龄的缘故,而明着暗着承担了许多无形的压力,做得好是本分,可若做的不好则会招来众人指责,与年龄小的相比,实在是太过于吃亏了些才是。
如果她会有两个孩子,且皆为男孩,那么自然会对他们采取完全不同的两种教育方式,毕竟以如今的形势,大的身上注定了要承担更重的责任,未来的道路亦从其出生之时便注定了不一样。
而小的却因着年龄的缘故,亦同样是被迫的失去了最初的机会,不属于他的,那么从最开始,便不该让其有机会惦记与觊觎。
只不过这些到底都只是她如今的试想而已,到时候又会发生何种情况,其实沈嫮玥此时并不能完全想象得到,只是想必头疼的日子尚且在后头才是。
“玥儿的打算倒是好,”孟连彦嗤笑一声,这般的话像极了她会说的,但却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总不该让皇上与嫔妾的孩子最终落得个没人疼的境地才是,”沈嫮玥的语气说的理所当然。
旁人如何暂且不论,只是作为孩子的父皇与母妃,如何都要真心喜爱他,时时保护他,怜惜他才是。
“玥儿放心,这般的情况如何都不会出现的,”孟连彦亦回答得理所应当,断然肯定道。
此时正在他母妃腹中茁壮成长的未来景周帝,绝对不会知道在刚出生之时便开始“失宠”的他,曾经亦是被他的父皇捧在手心里护过一次,而这唯一的一次,却是因着他尚未出世而难以得知。
沈嫮玥对于这样的答案自是满意,娇笑道,“皇上可愿陪着嫔妾出去走走?”
虽是寻了借口不去御花园赏花,可是走动却依旧是要的,毕竟不论何时,她都不会拿自身的身子冒险,何况腹中还有另一条与她血脉相连的生命。
孟连彦可有可无的应了声,站起身来顺带的扶了她一把,“玥儿如今的身子愈发的笨重了。”
“嫔妾即便如今记性不大好,但却是将皇上以往说过的一句话记得极为清楚,”沈嫮玥抿了抿唇,压抑心中的情绪道。
孟连彦略显无奈,“朕从未与你有过嫌弃。”
这话是真是假,他亦是不大清楚。
“一刻钟之前,”沈嫮玥刻意咬重了字眼,道,“一刻钟之前,皇上明明还与嫔妾有所嫌弃了。”
“嫌弃玥儿如何了?”
“嫌弃嫔妾不要面皮,”沈嫮玥提醒道。
孟连彦轻笑出声,“原来玥儿如今亦是承认了。”
“……”
……
御花园
“老奴给皇上请安,”魏得忠近前,俯身行礼道。
“魏公公不必多礼,”皇后摆了摆手,看了眼其身后,掩下面上的失望之色,“不知皇上可是依旧是忙于政务,若是这般,那还请魏公公代本宫转告皇上,到底是身子要紧,不必因着这等小事而耽搁了歇息。”
这番话可谓是说得滴水不漏,明眼人都知道皇上此次能够前来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是以特地以政务繁忙的借口摆在众人面前,便是在自己给自己台阶下,以免影响自身的威信才是。
魏得忠的脑子惯是活络,是以将这话听在耳中之后便知晓皇后的意思如何,只是他却不会顺着皇后的意思来行事,打了个千道,“皇后娘娘的好意,老奴定是会与皇上转告的,只不过老奴此次前来,乃是得了皇上的吩咐,特地来告知皇后娘娘一声,皇上已是去了关雎宫,不必等他前来。”
话音刚落,魏得忠能够明显察觉到周围之人皆是无奈叹气,投出愤恨与嫉妒目光,不由得冷笑了一声,“若是皇后娘娘没有旁的旨意,那老奴便先告退了。”
皇后双手紧握成拳,竭力克制自身的悔意,道,“魏公公慢走便是。”
特地着魏得忠来禀报此事,且是当众为人所知,目的便是摆明了不想让她下来台面,更是在与她警醒,明明早已意识到此事做错,可她却为了撑一口气而强自继续,显然是让其有所不满。
她错了,当真是错了。
或许在皇上心里,后宫便该是这般的模样,沉寂低调才是他的希冀,而之所以这般,到底是为了谁,皇后到底是清楚的。
叶映端坐在下首,将视线淡淡的从皇后身上挪开,冷冷的勾了勾嘴角,如今的后宫可当真是如同她初时以为的囹圄一般,没了惠贵妃与贤妃,亦没有舒婕妤,所剩的人如何都翻不出大浪。
左右不过是束缚罢了,只是换了个方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