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映与旁人一样，亦是有些微愣，看向上首的另一人，见其面上微微含笑，但始终不曾开口。
“本宫的身子不适，便不与众位妹妹多多闲聊了，”皇后坐了片刻之后，终是掩饰不住自身的疲惫，开口道。
惠贵妃率先站起身来，正待开口却听到上首之人继续道，“前两日新上贡了些好的料子，便有劳惠贵妃回头将其分发给各位妹妹吧。”
“臣妾遵旨，”惠贵妃淡淡的应声道。
她自是清楚皇后这般说的目的为何，不过是为了与众人表明，其如今依旧还是皇后，而自己不过是一介妃嫔罢了。
沈嫮玥随着众人福身，“臣妾|嫔妾|婢妾恭送皇后娘娘。”
如今的皇后似乎只剩下一具躯体，且是病怏怏的，与一年之前的模样相比，差别实在是太大了些，她见过皇后意气风发的时候，亦见过皇后没落憔悴的样子，可是却始终都没有想到不过桃李年华的皇后，已然是落得这般的境地。
惠贵妃待人重新入座之后，淡然笑问道，“今日好容易众位妹妹能够聚齐，怎么反倒是有些拘束了呢？”
这话虽是与众人相问，但是却无人开口回答，只因不论如何回答，都会有些不妥。
之所以拘束，自然是因着存在难以放开的缘由，可是对于这样的缘由，却又是不能够宣之于口的。
“想必定是因着昨夜风大，众位姐妹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吧，”管千凝低头轻笑了声，开口打破了这阵尴尬。
这话自是借口，且是极为拙劣的借口，但是此时却无人表示反对。
沈嫮玥端坐在下首，听着管千凝等人与惠贵妃有来有往的闲聊，大多不过是些衣裳首饰之类的罢了，偶尔间隙的插上几句，到底没有让气氛再度变得沉默与难堪。
小半个时辰之后，惠贵妃似乎亦是失了兴致，随意的寻了个借口便使得这场暂时的相聚彻底散去，对此，沈嫮玥自是求之不得。
“舒昭仪请留步，”沈嫮玥听得身后传来的动静，不得已止了步子，转过身来看着来人，轻笑了声，“秋小媛，许久不见啊。”
似乎自从她怀有身孕以来，便始终不曾见到对面之人，一方面是自己甚少出关雎宫，而另一方面，想必亦是对面之人刻意避开的缘故吧。
号称为京城第一才女，不论是相貌或是才华皆是极为出众的，沈嫮玥始终都难以忘怀前世临了之时的情形，即便过了一年多的功夫，可依旧是不能表明她们二人之间的恩怨就此了了。
秋文懿闻言淡笑了声，“舒昭仪这般一说，婢妾想来似乎的确是有多久的功夫不曾与舒昭仪相见了。”
沈嫮玥挑了挑眉，“不知方才秋小媛唤本宫可有何事？”
既是许久的功夫不曾相见，那么理应二人之间的交集便少了许多，此次不过生产过后第一次来坤宁宫与皇后请安，是以与对面之人更应该没有要事需要“商量”才是。
“不知舒昭仪可愿借一步说话？”秋文懿看了身侧之人一眼，语气之中含了几分忐忑之意，问道。
“若是秋小媛无事，不如陪着本宫在这附近走走吧？”沈嫮玥可有可无的说道，虽是来这处许多次，可她却始终不曾看过这周围的风景。
“婢妾的荣幸，”秋文懿点头应声道。
东西十二宫分两个方向均衡布局，处于正宫的位置不过乾清宫、坤宁宫与慈宁宫而已，三者又呈南北方向安置，通往各宫的道路曲折交杂，沿途的风景亦是不尽相同，而显然，此处的景色自是最为秀美的。
沈嫮玥看着沿路的珍稀早菊，花样多种，形状各异，“秋小媛有话直说便是。”
“不知舒昭仪可还记得钟粹宫的白小媛？”
中秋之时的晋升，她们几人虽然所升的位分不多，只堪堪一级而已，但是相比之以往，已是往好的方向转变了。
她已是知足。
沈嫮玥微微蹙眉，点头道，“这是自然。”
若是此时无人与她提起白清浅，沈嫮玥以为她会就此忘了这个人，只因实在是太久都不曾听见有关白清浅的消息了，先是秋文懿，后是白清浅，莫非她是真的在关雎宫内待得太久与这个世界脱轨了不成？
“那不知舒昭仪又可记得杜小媛？”秋文懿侧头看着身侧之人，继续问道。
沈嫮玥再度应了声，“自然。”
“据婢妾所知，她们二人近来走得极近，”一句话点到即止，秋文懿以为身边之人该是明白她的意思才是。
沈嫮玥亦是转头与之对视，随即便将视线淡淡的转开，“本宫不明白秋小媛的意思。”
她们这一批入宫的妃嫔虽有数十人，但是活跃于人前的却只有十余人而已，是以当这些怀有私心的人游走于人前之时，自是会相互熟稔，偶尔换个交好的人，实在是再为正常不过的事了，毕竟之前安慕卿与范柔嘉之间尚且都能够产生嫌隙，如同陌路人。
“白小媛与舒昭仪……许是多有误会，而杜小媛与舒昭仪亦是一样，是以婢妾以为……”这话说得极为的含蓄，此处的“误会”只怕是恨之入骨才是。
沈嫮玥轻叹了口气，淡淡道，“那又如何？她们心中所想，本宫实在是无力改变，更是无法控制。”
怨恨她的人并不在少数，众人咒怨着她死去的人亦是多的，但是即便如此，沈嫮玥以为也不该成为影响自己心情的缘由，否则她必然是每日都要活在惶惶难以自安的状态之中。
于自己，只有害处而已。
秋文懿看着脚边的早菊，道，“婢妾入宫之间曾经听说过一种花儿，说是平日里皆为的普通不起眼，便是放在人面前，亦不会想到要多看一眼，但是等到其盛放之际，却是美艳无比。”
“但是当人去伸手触碰之后，却是会不消半刻钟便七窍流血而死，可谓是剧毒无比，”秋文懿知晓身侧之人在看着自己，但却并未与之对视，只是继续道，“今日不过是久不与舒昭仪相见，是以特地腆着脸得了舒昭仪的赏脸，若是有所冒犯，还请舒昭仪恕罪。”
“左右不过是闲聊罢了，何来的冒犯之说呢？”沈嫮玥摇了摇头，“若是无旁的事，那本宫便先行回宫了。”
“婢妾恭送舒昭仪，”秋文懿再次行礼。
云曼看着人走远了些，这才开口问道，“主子，舒昭仪可是丝毫都不曾相信？”
方才自家主子以毒花来暗喻，但是舒昭仪竟是直接选择充耳不闻，似乎根本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一般，实在是与她所料想的差别太大。
秋文懿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淡淡道，“是否相信，又有何重要的呢？”
从始至终，她所说的都是些能够轻易打听的消息，并算不得任何有用之说，是以即便沈嫮玥不愿与她相信，那亦是无碍的，只因她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要让她相信。
冷眼蛰伏了这般久，秋文懿以为时机已是足够了，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事情，她亦不会在乎过程，只愿最终能够达成所愿便足矣。
初入宫之时，她的品级便不过是美人，较之沈嫮玥而言不过低了堪堪一级而已，但是一年以来，对方却已是昭仪，而自己却依旧只是小媛，一句“婢妾”与“本宫”，便是最大的差别。
差距，差距，实在是令她有些望尘莫及。
——
繁罗待离了那条小道之后，这才开口道，“娘娘，方才秋小媛的意思可是在提醒娘娘要小心……”
话虽是如此说，可是她却清楚方才自家娘娘口中的“不明白”并不是实话，是以她才有些想不通为何娘娘不愿与秋小媛问个明白，即便是她，亦能够看出秋小媛的话还没有说完。
“是又如何？“沈嫮玥冷哼了一声，“在这宫里，不论是对于谁，本宫都是要处处小心的，又怎会只是白小媛与杜小媛呢？”
秋文懿今日特地与她提起此事，目的为何，沈嫮玥以为自己应当是能够猜测到的，左右不过是为了与她示好，至于最终所图的不外乎两种情况，一为真心，希望能够就此之后从她这寻到庇护，二为假象，盼着能够得到机会借机与她栽赃陷害而已。
不论是哪一种目的，但都不是沈嫮玥愿意与之配合的。
换句话说，这一切都是与她无关的，对于所有的怨恨，一直以来，她以为最好的法子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平白的杞人忧天只不过是在与自己为难而已。
“那娘娘可是不信？”
沈嫮玥轻笑了一声，“为何不信？对于秋小媛所说的每一句，本宫都是极为相信的。”
秋文懿不论是抱有何种目的来与她示好，那么必然的不会选择假的消息，否则只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极为的不值当，而如她所说的白清浅与杜洵美之事，定然有所苗头，且是手中握有重要的证据，是以才敢来寻自己当面说出那般的话。
“娘娘，那……”
“这等事，自然不该本宫操心才是，”沈嫮玥长叹了一口气，轻声道，“不过刚刚能够出宫走动，且二皇子正是令人烦心的时候，本宫每日的空闲时间实在是没有多少，又怎能浪费在这等子人身上？”
“奴婢明白了，”繁罗憋住自身的笑意，应声道。
既然此事自家娘娘没有“闲暇时间”多加管束，那么自然只能交由旁人，而这个可靠的旁人，繁罗以为自是只有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