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宫
“娘娘,杜小媛求见,”和菱走进来,看了眼正在逗弄二皇子的人,轻声道。
沈嫮玥将小家伙的手从嘴边挪开,双眸未抬,“可有说是因着何事?”
请安之后,秋文懿不过刚刚与她暗示过杜洵美的“不老实”,却是不想几个时辰之后,人竟是上赶着来关雎宫与她求见,这到底只是巧合,亦或是想要与她表明自己的“问心无愧”?
“奴婢委婉问了句,杜小媛只含糊道是与宫外有关,是以奴婢以为……”既是宫外,那必然是牵扯到了沈家,是以和菱以为自家娘娘大可见见,多多知晓消息到底是无妨的。
她能够想到的,沈嫮玥自是亦能够想到,将孩子交给身旁的宋麽麽,站起身来,“请她进来吧。”
“是。”
“婢妾给舒昭仪请安,”杜洵美走进大殿,看了眼上首之人,福身行礼道。
沈嫮玥摆了摆手,“杜妹妹不必与本宫如此多礼,直接入座便是。”
“多谢舒昭仪,”话虽如此说,可杜洵美到底不敢忽视规矩,依旧是将礼数行全了之后,这才俯身坐下。
不着痕迹的四处打量了一眼,此处与她上次来的地方已是不一样,摆件更加的珍贵且精致,纵使杜洵美“孤陋寡闻”,却依旧识得殿中所挂的字画是皇上的字迹,虽然不够名贵,但却是极为稀有。
放眼整个后宫之中,能够得了皇上的墨宝,将其“随意”的挂在大殿之中,想必亦不过那么几人而已。
“这不过是皇上闲来无事的兴致之作罢了,杜小媛可是对此画作有所兴趣?”沈嫮玥见其目光放在字画之上,不由得开口问道。
在她怀有身孕的后几个月,因着身子多有不便,二人待在一处除了闲聊之后,却是再无旁事,是以沈嫮玥便索性提议让其作画,一来打发时间,二来亦能够培养二人之间的感情。
除了大殿之中所挂的这幅之外,内室之中还有一幅更令她满意的,前者为山水美景,后者为她与他二人相对而立之情景,是以被悬挂在外间的自然只能是前者。
“倒也不是,不过是近来与白小媛常常谈及名人墨宝,是以此时特地多看上几眼罢了,”杜洵美将视线转开,淡笑了一声,回应道。
这是实话,她并不害怕面前之人会去查证,只是想来其亦是不会做这等无趣之事的。
“白小媛?”沈嫮玥故作惊讶,问道,“杜妹妹怎的会与白小媛走得那般近?”
一句“杜妹妹”与一句“白小媛”,其中的差别,杜洵美自然是能够听得出来,只是她却并未放在心上。
“左右不过是空暇时间太多,是以婢妾便想着要满足自身的兴趣,与白小媛多多学习如何作画罢了,”杜洵美没有任何的隐瞒,甚至是有些知无不言的意味。
沈嫮玥挑了挑眉,没成想对面之人竟是将直接表明自己近来的确是与白清浅走得极近,如此倒是将秋文懿与她所说的话皆是当面确认了一番,只是目的为何呢?
若说仅仅是因着杜洵美的单纯,没有心机,那沈嫮玥自是不会相信的。
“那不知杜妹妹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呢?”沈嫮玥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亦是直接问道。
杜洵美自身后的宫女手上接过包袱,放在案几之上然后打开,里间不过是两套湛蓝色的小儿衣物,略带羞赧的道,“婢妾并无旁的名贵物什,只是花了些时间做了这两套极为普通的衣物,还望舒昭仪能够收下,也好成全婢妾的一番心意。”
沈嫮玥不过看了一眼,便知其所花的心思如何,当下亦不拒绝,只笑道,“杜妹妹有心了,本宫代二皇子与杜妹妹道谢。”
“不敢不敢,”杜洵美连忙摆手,随即又神情怅然道,“之前听闻沈姐姐怀有身孕的消息之后,婢妾亦同样是做了几套衣物,盼着能够……”
“婢妾无状了,还请舒昭仪恕罪,”杜洵美说到一半,却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说道。
沈嫮玥看着她的眼眶之中浸满了泪水,心中不免有些好笑,可是面上却丝毫不显,“本宫自是不会与你在意,杜妹妹不必担心。”
说了这许久的功夫,依旧不曾将自己的真实目的提出,沈嫮玥以为其中必然是有所隐情,自身的兴致倒是难得的不减反增。
“不知如今沈姐姐可还好?”杜洵美重新入座,轻声问道,“婢妾只盼着沈姐姐能够忘却过往,不要轻言放弃才是。”
沈嫮玥微微蹙眉,“杜妹妹的意思是……”
对于沈嫮然与沈家,一直以来,沈嫮玥从未主动了解打探过消息,是以相比之下,或许面前之人较之自己更为清楚亦未可知。
“舒昭仪莫非不曾知晓?”杜洵美微愣,随即连忙止了话头,讷讷道,“想来许是婢妾听岔了亦未可知。”
“到底是何事?”沈嫮玥的面色忽然变冷,声音亦是淡淡的。
杜洵美犹豫了几番,见面前之人始终都看着自己,不得不开口继续道,“婢妾听闻前几日沈姐姐有些想不开,竟是闹着要自尽……”
说罢看了眼上首之人的神情,便慌忙的低下了头,再不敢多加言语,更不敢多加动作。
沈嫮玥不由得愣了愣,心中竟是止不住的气愤,“那长姐可有大碍?”
“听说人倒是救过来了,只不过……”后面的话杜洵美即便不说,她以为身侧之人亦是明白的。
经历了那般惨痛之事后,身为女子,想来这辈子亦是毁了,余生即便活着,亦会时时想起以往的苦楚,难以忘却,午夜梦回之际,只怕除了泪湿枕巾之外,却是再没有旁的法子予以改变。
命数如此,老天注定。
“此事本宫知晓了,还得多谢杜妹妹与本宫带来这般的消息,”沈嫮玥压下心中的怒火,面上却是笑道,“本宫那里还有几匹上好的雨花锦,待会便着人送去杜妹妹的住处吧。”
“舒昭仪,婢妾并非是……”
沈嫮玥摆了摆手,示意其不必多说,只道,“杜妹妹的心意,本宫心领了,只不过却不能白白连累你受累,是以杜妹妹实在是不必推辞。”
“如此,婢妾先行谢过舒昭仪了,”杜洵美见其态度强硬,便也不再推辞,只福身道,“婢妾叨扰了舒昭仪这许久的功夫,已是罪过,这便告退了。”
“杜妹妹慢走,”沈嫮玥并未出言挽留,侧头道,“繁罗,送送杜小媛。”
“是。”
和菱看着几人离开大殿之后,这才踌躇着开口道,“娘娘,大小姐可是……”
之前便是因着大小姐之事,连累自家娘娘早产,且是因此与皇上之间生了嫌隙,本以为当皇上命老爷将大小姐接回沈家之后,这件事便算作是告一段落了,以后理应亦不会再有任何的坏消息才是。
“本就是简简单单的普通女子,遇上这等令人糟心的事情,有些想不通实在是再为正常不过的了,”沈嫮玥长叹了口气,顿了顿,才道。
对于沈嫮然的所为,虽不能切身体会她的苦楚,可是却亦能够予以理解,只需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她便知晓自己或许亦有可能与沈嫮然采取一样的方式来寻求解脱。
相比于心中的苦痛而言,自身的性命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那……”和菱亦是苦恼不已,遇上这等事情,实在是没有半分的法子。
沈嫮玥摆了摆手,止了她的话头,“此事旁人与她相劝太多,亦是没有半分的用处,除非自己能够想通才行。”
视子女为命的姜氏,想必如今定然是知晓了所有的来龙去脉,即便沈望不愿与之相提,可是京中的妇人圈子左右不过那么大,传来传去亦定会传入姜氏的耳中,而知晓之后,与沈嫮然的劝慰必然不在少数。
当初的痛不欲生,即便已然过了几个月,可依旧是一如既往,并不会有半分的好转。
如若伤痛会随着时间渐渐消逝,那么只能说明那般的伤痛还不够刻骨铭心。
“但愿大小姐能够想通,能够和以往一样……”和菱由衷的期盼着,在她的印象之中,如沈家大小姐那般的良善之人,便该值得拥有最幸福的生活才是。
比之大小姐,步入深宫的自家娘娘,似乎并不如当初想象之中的那般可怕,亦不如那般复杂难言,所幸亦是如此。
和菱以为这一切都得益于皇上待自家娘娘的心意较之旁人更多,亦得益于自家娘娘的聪慧与灵捷,更得益于二人之间的缘份足够。
庆幸老天待自家娘娘始终都是不薄的,便是之前的涉及性命之事,亦是一而再的挺过来了,只盼着日后能够愈发的好转。
“是啊,本宫亦希望长姐能够如往日一样,”沈嫮玥抿了抿唇,眯了眯眼眸,淡淡道。
如往常一样,意味着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说起来倒是极为简单,但是做起来却是发现根本无从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