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宫
“臣妾给皇上请安,”叶映站在门廊之下,远远的瞧着人下了车撵,连忙上前行礼道。
距离对面之人上一次来重华宫,已是过了许久的功夫了。
孟连彦扶了她一把,“不必多礼,外间风大,进去吧。”
“是。”
叶映落后他半步,随着他往里间走去,余光瞥见周围庭院之中的宫人皆是或明或暗的注意着他们二人的动静,是以亦不难理解为何他今日如此之“柔情”了。
待其落座之后,叶映亲自捧了杯茶递与他,“据说是上好的楚州瓜片,皇上可要尝尝?”
孟连彦伸手接过来,浅抿一口,“倒也不错。”
仅仅是不错,并不算是极好的,如面前之人一般,虽然同样是不错,但却因着不是心中所想之人,是以并算不得是最好的。
叶映知晓他惯是挑剔,是以倒也不在意,“皇上可要下盘棋?”
下棋,从来都是他与她最好的打发时间的方式。
“嗯,”孟连彦可有可无的应了声。
魏得忠见状连忙将棋盘摆上,退至一旁,静静的看着他们二人下棋,心中却在感叹,皇上此时这般模样尚且不及与苏大人相处时来得放松,更遑论关雎宫的那位呢,是以他真的对于宫中争相传散舒昭仪失宠的消息有些无奈且好笑。
一盘棋分出胜负,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孟连彦放下手中所执的棋子,淡笑道,“你的棋艺倒是近来有所长进了。”
“多谢皇上夸赞,”叶映看了眼面前的棋盘,抿了抿嘴角,“皇上手下留情,臣妾才能够侥幸多赢几子,只不过想来要胜过皇上,还需要臣妾练上十年八年。”
不可否认,对面之人的头脑极为聪颖,叶映自问从小随着夫子学习如何下棋如何设局,到如今已是有整整十年了,可是她依旧从不曾在他手上赢过一回。
哪怕是一回。
“左右不过是图个乐子而已,珍贵嫔不必太过在意,”孟连彦瞥了她一眼,意有所指的说道。
叶映轻笑了声,“皇上这话倒是不错,若是因此与自个儿生气,自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对于其心中所想,即便她不能够完全猜透,可是站在旁观者冷眼看了这许久,她早已清楚他与旁的女子之间的情意如何,倘若那个人是沈嫮玥,叶映以为自己应当是愿意成全的。
“时辰已是不早了,安置吧,”孟连彦与之对视了片刻,顿了顿,起身道。
叶映微微蹙眉,“是。”
……
皇上入了重华宫直至宵禁时亦不曾离开,自是意味着十之八九是宿在了珍贵嫔处,而早间对此抱有期待的人,此时心中定是有些复杂难言。
舒昭仪是否真的彻底“失宠”,她们不得而知,而珍贵嫔打破皇上“惯例”,隐隐有继舒昭仪之后的迹象,亦同样让她们忧心不止,除了能够与自己多些宽慰之外,她们实在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这般的状况。
……
咸福宫
“娘娘,如今该怎生是好啊?”曼青将所得的消息尽数禀明之后,心中同样是十分的担心,实在是没有半分的主意,只得开口问道。
她本以为以舒昭仪得宠的情形来看,定是能够长此以往的维持下去,断然不会因着出现旁的妃嫔与其瓜分恩宠,毕竟其手中如今又增加了子嗣的筹码,如何都该是万无一失才是。
惠贵妃揉了揉眉心,面上虽是有些憔悴疲惫,可眼底却一片清明,“如今皇上每日皆是担忧着边关战事,那作为兵部尚书的叶大人,想必定是极为得皇上信任的。”若不是与叶家有所信任,否则皇上亦定然不会将这般重要的官职交与叶大人,而既然要与叶家有所重用,自然是该给些甜头,令其安心,而在这之中,最容易且最便宜的方式,便是与叶家女子予以宠幸。
对于帝王之道,惠贵妃并不擅长,但是与皇上相伴了这么多年,倒是多少有些耳闻。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前朝亦不得插手后宫,可是二者到底是相辅相成的,或许皇上常年宠幸的妃嫔与其背后的家世无关,可是偶尔的恩宠,却很大程度上是因着背后家族的缘故。
前者譬如沈嫮玥,后者譬如先前的贤妃等人,而至于惠贵妃自己,她以为理应是介于二者之间才是。
当皇上登基之初,恰巧需要用人之际,她以及她背后的范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各取所需之后自是使得范家借机得势,而在皇上身边已经有了信任之人后,范家却依旧与以往一般嘴脸,自是令皇上难以容忍,是以才会有了今日这般的情形。
一直以来,众人皆是以为范家得势,不过是因着她在后宫之中得宠的缘故,却是不想打从一开始,他们便将皇上想得太过简单,所以才会错得那般离谱,一步错,步步错,便是如此。
“娘娘的意思是……”曼青有些不解,道。
惠贵妃冷笑了一声,“沈大人在家中休养想必亦是有些日子了,只怕明日听了这般的消息之后,定是难以坐住的。”
对于沈家,其实她并没有太过熟悉,尚未入宫之前,她倒是会经常在爹爹等人的口中提及过沈家的名望,只不过大多是因着沈家长子的军功而已,可是能够狠心将仅有的嫡子送去边关戍守,惠贵妃以为沈家的家主理应亦不是简单之辈才是。
“那可要奴婢着人……”
“不必了,”惠贵妃摆了摆手,淡淡道,“此事无须你多加火候,自会有人想着法子的与沈家传递消息,我等只需静观其变便是。”
既然后宫之中有人能够三番两次的从宫外收到关于沈家的消息,那想必亦同样有能力可以将后宫之中的消息尽快的传与沈家,只不过事与愿违是注定了的。
“奴婢遵旨,”曼青这次倒是听懂了上首之人话里的暗示意思,是以福身道。
“夜深了,伺候本宫歇息吧,”惠贵妃想通了此事的利害之后,神情不免有些倦怠,低声道。
“是。”
……
慈宁宫
“皇上今晚当真是宿在了重华宫?”太后看了眼进来之人,开口问道。
金麽麽无声的行了一礼,道,“回太后娘娘,此时已经是过了宵禁,想必消息倒是真的。”
虽然设宵禁是为了避免宫人夜间四处奔走,以免涉及后宫主子的安全,可是那到底只是针对宫人而言,而妃嫔们为了防止旁人栽赃陷害,自是亦不会夜间出现于人前留下把柄,可是这一切皆是与皇上无关。
是否过了宵禁,是否愿意夜间行走,都不过是在于其心情如何罢了。
“太后娘娘,皇上可是真的对珍贵嫔……”金麽麽见其并无开口的意思,踌躇着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虽然知晓如同传言那般的可能极为的微小,可是依旧是抵不过皇上的所为与她的冲击之大,自皇上通人事以来,素来是不喜与女子留宿,虽然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可是这么多年以来,长久的打破惯例之人不过舒昭仪一人而已。
至于珍贵嫔,按理说至少亦应当与惠贵妃一般,等到两三年之后才可能有机会留下皇上才是,左右如何都不该这么快。
太后冷嗤了一声,“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对于自己的儿子,即便母子二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如想象之中的那般融洽,可是太后到底是与其有几分了解的。
若不是与关雎宫的那位爱得足够深沉,且是又引发了“矛盾”,否则这一日的到来,太后以为她的有生之年理应是看不见才是。
“太后娘娘……”
太后摆了摆手,示意其不必多说,只道,“明日若是舒昭仪没有要来慈宁宫的意思,你着人隐晦的与她提一句吧。”
如果是以往,太后听闻此事过后自是一笑了之,断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是如今舒昭仪有了二皇子,且太后相信无念大师的吉言,更相信自己儿子的眼光,是以她如何都不能再度置身事外。
只要没有第二个苏重锦,太后愿意予以其助力,多少帮上一帮。
金麽麽看了眼上首之人的神情,“太后娘娘何必如此委屈自个儿……”
“哀家又有何委屈?”太后冷笑了一声,“委屈的从来都是皇上而已。”
待她百年之后,太后希望自己的儿子身边能够有人陪着他一同欢笑一同落泪,站在至高处惯是不胜寒,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与自己一样,到临死的时候亦只有自己独自一人而已。
这一辈子,值了倒也不值,她不希望留下任何的悔恨。
……
关雎宫
“娘娘,不如早些歇息吧?”和菱见其坐在床榻边上,只身看着熟睡之中的二皇子,犹豫了片刻之后,开口劝道。
沈嫮玥点点头,“不必伺候本宫了,你先下去吧。”
“那二皇子……”和菱点头应了一声,心中顿时苦涩不已。
“让他今晚与本宫一同睡吧,”沈嫮玥并未转头,依旧是看着面前的小人儿道。
“是。”
沈嫮玥待其离开之后,才深吸了一口气,原来纵使心中已然有了准备,当得知确切消息之后,依旧是会这般的失落与痛苦。
庆幸的是,今夜不只有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