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沈嫮玥踏入大殿之时,明显察觉到在场的所有人皆是将目光瞬间投放在了她的身上,心中不免有些好笑,她何时值得她们与她有所同情了?
“臣妾给惠贵妃娘娘请安,”沈嫮玥走至上首,微微欠身道。
一连几日,皇后皆不过是在众人到齐之后稍稍露面,坐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又转身回了内室,只因其身子实在是受不住,当然,亦或是不愿见着她们这些人与自己多生烦恼。
“舒昭仪快快请起,”惠贵妃并未有与她为难的意思,摆手道。
“谢惠贵妃娘娘,”沈嫮玥转过身来,在自己的位置上俯身坐下,视线淡淡的扫过周围,触及下首之人时,不过微微点头。
叶映淡笑,并未刻意的与之搭话。
众人见状皆是有些纳闷,按理说她们二人此时该是“兵刃相见”,争得个你死我活才是,毕竟昨晚皇上不仅仅是宿在了重华宫,而且是一大早便命魏得忠亲自送去了诸多的赏赐,其中更是包含了今年新上贡的御前珍品龙井,要知道便是皇后与惠贵妃尚且不曾分到半分。
如此,难道还能够如往日那般和睦?
“时光荏苒,一眨眼便又快是一年时间过去了,”惠贵妃知晓众人此时的心思,只不过却不愿顺从她们的意思,而是转而道,“下个月便是本宫的生辰,昨日本宫已是亲自与皇上禀明,今年的生辰礼亦是不必刻意办了。”
去年,因着皇后使计借妙州大旱之事,令她饱含期待的生辰礼化为泡汤,可是眨眼到了今年,惠贵妃却是因着自己的缘故而不想多办,当然,亦同样是有些旁的原因。
“惠贵妃,宫中许久不曾有过喜事,便是办上一办,亦是无碍的,”皇后出了内室,恰巧听了惠贵妃这话,是以适时的接话道。
若是惠贵妃执意不愿多办,那么十一月她的生辰礼,自然亦是不能够办了,即便对面之人不过是一介妃嫔,而自己却是皇后。
“臣妾|嫔妾|婢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惠贵妃随着众人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齐声道。
皇后走至上首之位坐下,“众位妹妹不必多礼,入座便是。”
“皇后娘娘有心如此待臣妾,臣妾实在是心中多有感激,”惠贵妃并未立即坐下,而是转了身子面向上首,道,“只不过边关战事愈发吃紧,而太后娘娘又尚且在病中,臣妾实在是没有心思与自己庆祝。”
不等上首之人接话,便继续道,“至于皇后娘娘所说的喜事,臣妾以为二皇子的出生,已然是宫中近年以来最大的喜事,想必太后娘娘亦是如此认为的。”
不得不说,只要惠贵妃愿意,她的这张嘴定能够时时令皇后哑口无言,左一个“边关战事”,右一个“太后”,让皇后浑然没有半分的招架之力。
皇后的脸色变了变,捏着帕子捂嘴轻咳了几声,笑道,“本宫不过是随意提提罢了,惠贵妃有心为边关将士考虑,如此亦是在为皇上分忧,而对此,本宫自是只有高兴与支持的道理。”
这话虽然不及惠贵妃方才那般的咄咄逼人,可是退一步亦同样是能够达到效果,不过左右都是在与众人表明自己的身份地位而已。
“既如此,那便这般决定了,”惠贵妃退了两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重新将头转向上首,“只不过等到皇后娘娘的生辰之时,若是需要臣妾为皇后娘娘代为操办,届时只管与臣妾相提便是,实在是无需与臣妾客气。”
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不过如此。
惠贵妃今年不想办生辰礼的原因,不过是因着不愿再忍受旁人虚伪的奉承而已,以往需要借此来为自己立威,可是今年却是有了协理六宫之权,该立的不该立的,她的目的早已经达到,如此自是不需要委屈自己。
可是她如此想,并不代表皇后亦会如此作想,但又正因着知晓皇后的心思如何,是以她自是不会让皇后轻易如愿,即便没有贤妃,上首之人依旧是她今生的“仇人”,一切可令其不快的事情,惠贵妃都愿意去做。
“惠贵妃说笑了,”皇后冷笑了一声,“如同惠贵妃所言,边关战事四起,本宫又如何能够只顾玩乐呢?”
说罢又长叹了一口气,“只不过先前本宫想着的是,若是惠贵妃想要办生辰礼,只管办着便是,毕竟去年因着或多或少的因着本宫的缘故而没有办成,那今年如何都不该与惠贵妃有所拘束了。”
言外之意便是惠贵妃不过是一介妃嫔,无需与边关将士考虑过多,毕竟还有她这个皇后在,是以方才惠贵妃口口声声的以此为借口,自是有些僭越逾矩了。
再者,提及去年之事,显然又是在与众人提醒,她如今依旧是皇后,即便于家没落了,可是一年的时间过去,她的身份依旧不曾改变,是以今后该以何种态度对待她,自是需要众人好生掂量一番才是。
“皇上赐予臣妾协理六宫之权,那臣妾自是该如皇后娘娘所言,多多为皇上分忧才是,”惠贵妃听懂了其话里的意思,但是却丝毫不曾放在心上,只淡淡道。
这话的意思亦同样是在与众人提醒,当初皇上为何会忽然赐予惠贵妃协理六宫之权,其中的深意自是令众人同样的警醒。
沈嫮玥端坐在下首,本以为今日众人的所有的矛头皆是会指向她的身上,却是不想从始至终皆是只听到上首的二人毫不掩饰的争斗,如此自是令她心存了侥幸。
对于惠贵妃,她终究是要有所感激的。
皇后冷嗤了一声,想要再说却是咳嗽连连,待平复下来之后,却是再无接话的心思了,只道,“时辰不早了,众位妹妹早些回去吧。”
“臣妾|嫔妾|婢妾遵旨。”
……
沈嫮玥站在坤宁宫外,临上车撵之前回头看了宫殿一眼,不知因何缘故,此处按理说应当是她除了关雎宫之外来得次数最多的地方,理应是较之旁处更为的熟悉才是,可是心中对其抱有的情感却完全不是如此。
想来不过是因着里间的人罢了。
“娘娘……”和菱见周围的几人皆是在看着她们,连忙出声提醒道。
“本宫在这周围四处逛逛,”沈嫮玥深吸了一口气,“着人回宫去与宋麽麽说,带着二皇子去与太后娘娘请安吧。”
既然安易的满月之礼上,她已经是当众与众人表明,会经常带着二皇子前去慈宁宫请安,那索性不如趁着此时有这个念头,早些去了才是,以免为人寻了把柄多说闲话。
“是。”
……
“婢妾给舒昭仪请安。”
沈嫮玥从御花园旁的小道走过来,听得身后传来的动静,不得不转身看着面前之人,“白小媛不必多礼。”
前不久,亦是在此处附近她得人提醒,该是小心提防对面之人,却是不想今日便恰巧碰上了。
“谢舒昭仪,”白清浅站起身来,低声道。
沈嫮玥瞥了她一眼,较之印象之中的憔悴苍老模样已是完全不同,似乎自从崔婉颜离世之后,她便渐渐的恢复成了以往的样子,与初入宫之时并无二致。
只不过那双眸子,不过一眼,便令沈嫮玥难以心生欢喜。
“不知白小媛怎会出现在此处?”沈嫮玥暗自叹了口气,将视线从其发间的那支翡翠缫丝银珠发钗上挪开,问道。
白清浅低笑了一声,“瞧舒昭仪说的,婢妾出现在此处,自是因着想要来赏花啊。”
话音刚落,她便立即意识到有些不妥,连忙福了福身子,道,“婢妾无状,还望舒昭仪恕罪。”
二人的家世相当,初入宫之时所得的品级亦是差不多,却是不想不过一年的时间,二人之间的差距却已经是这般大了,一个“昭仪”,一个“小媛”,实在是令她有些望尘莫及。
沈嫮玥嗤笑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其起身,“本宫还记得当初白小媛居于长春宫之时的样子,每日去坤宁宫与皇后娘娘请安之时,惯是能够在路途之中碰见,偶尔还能遇上贤妃娘娘……”
只可惜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白清浅愣了愣,显然没有想到对面之人会提及这般的话题,是以回神之后只笑道,“如今舒昭仪依旧是居于关雎宫,只不过婢妾却是来了钟粹宫,想要再在请安之时遇上,已然是不可能了。”
不仅是请安之时遇不上,便是这辈子亦是少有交集,若是能够如愿成真,白清浅宁愿这辈子亦不会遇上沈嫮玥,让她不必知晓何为差距,何为遥不可及,同样的起点,同样的怀有子嗣,同样的得到恩宠,可偏偏老天待她们的命数却是完全不同。
“左右白小媛还有钟粹宫的杜小媛相伴啊,想来亦是不会寂寞的,”沈嫮玥继续道,仿若并未听懂其话里的意思。
白清浅微微蹙眉,含糊应了声,并未多言。
“本宫还要去与太后娘娘请安,便不与白小媛多聊了,”沈嫮玥又多寒暄了几句,出声道。
“婢妾恭送舒昭仪。”
沈嫮玥待走远了些,这才低声与身侧之人道,“这事已是刻不容缓,务必要谨慎慎重的去办才是。”
本来以为不过是如同以往那般“小打小闹”而已,可是她方才刻意的提及以前初入宫之事的时候,却是能够清楚窥见其眼中的恨意,如此自是令沈嫮玥难以安心,对于白清浅,她从来都不敢掉以轻心。
如同崔婉颜那般的人,尚且能够想着“同归于尽”,那对于白清浅呢?
“奴婢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