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如尝尝这道糟蒸鸭肝,嫔妾以为细细品尝之下味道却是极美,”沈嫮玥见他只是关注于面前的几道菜,忍不住开口相劝道。
美食该是好生分享才是,如此才更能体现出何为美食。
“嫔妾着人仔细挑选出上好的鸭肝,大小合度,以酒糟蒸煮,”沈嫮玥见他不理会自己,是以继续道,“皇上看这汤,可谓是不浑浊而味浓,且色泽鲜美,如此可是极妙。”
孟连彦并未顺着她的意思去品尝一番,近来她惯是喜欢着人折腾些稀奇古怪的吃食,好在每样皆是让太医细细查看之后,确认无误,这才准许厨子加以烹煮。
“你如今怀有身孕,该是多食用些乌鱼线才是,”孟连彦亲自拿着她手边的白玉小碗盛了半碗鱼汤,放在她的手边,说道。
沈嫮玥撇了撇嘴,自是不愿喝下这味道在他看来极鲜美,在她看来却是淡而无味的汤水,想了想道,“若是皇上能够告知嫔妾,这道乌鱼线是如此制成的,那嫔妾便将其喝下。”
“整整一碗,”孟连彦挑眉道,平日里哄骗她多喝些养人的汤水,却是极难的,是以此时得了机会,自是不可轻易放过。
“好,”沈嫮玥犹豫了不过一瞬,便点头应道。
即便身为皇帝涉猎要广,可是她却是不信,便是厨艺,堂堂七尺男儿且是帝王会亦有所涉及,这赌能否能赢,沈嫮玥以为该是至少有五分把握才是。
对半开,可赌。
“用乌鱼线制羹汤,先是要准备好清澈的高汤,将鱼线发好之后,放入沸汤之中煮熟,加面粉勾芡,但切勿过于稠,等到快上桌之时再撒上芫荽叶、胡椒末,加以少量醋汁,使其能够除去腥味,”孟连彦淡淡的说道,每说一句便见其表情变化一分,不由得有些好笑。
沈嫮玥听他开口说了前面几句,便知自己定是输了的,只是犹不死心的转头看了眼和菱,见后者与她肯定的点头,遂彻底死心,语气幽怨,“皇上可是故意来哄骗嫔妾的不成?”
一般人对于乌鱼线这道普通菜式该是不熟悉才是,譬如她,除了偶尔吃上一次之外,对于做法该是丝毫不知,何况是他?
孟连彦勾了勾嘴角,“愿赌服输。”
他少年之时戍守边关,除了学会了行军打仗之外,同样亦学会了生存之道,与普通百姓人家的儿女没有半分的区别,是以这些菜式,多看上几眼便能大致知晓是用了何种食材制成,甚至是连调料亦能够猜个七七八八。
当然,这个他自是不会与她细说的。
沈嫮玥苦着脸,端起白玉瓷碗几口便将其入腹,果真是与她所猜想的一般,依旧是食之无味,淡如白水。
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二人才将晚膳用完,孟连彦为防止她积食,索性牵了她在院子中散步。
“皇上如今可是希望知晓腹中胎儿是男是女?”沈嫮玥随意的扯了几句之后,想到此事却是问道。
之前他只是在她面前表示不在意是男或是女,可并未说明他不希望早些知晓胎儿性别,如今她已是怀孕四个月,沈嫮玥知道古人有他们特殊的方法,可提前知道孩子的性别。
孟连彦侧头瞥了她一眼,语气认真道,“无论是男是女,皆是朕与玥儿的孩子,即便提前知晓,又是如何?”
若是在今日之前,或许他会真的会希望能够早些知晓性别,亦或是顺着她的话来猜测她的心思,再去说出让她满意的答案,可是在此时,却是真真不在意孩子的性别如何了。
只因那就是他的孩子,与性别无关。
沈嫮玥弯了弯嘴角,“如此倒好,皇上与嫔妾想到一块去了,几个月后定是能够与皇上和嫔妾一个惊喜才是。”
她不想让他在意腹中胎儿是男是女之事,不过是不想届时因着旁人的风言风语,使得这个孩子尚未出生,便先行招来他与太后的不喜。
在沈嫮玥看来,自是期盼腹中是个男孩,如此不仅可使得她的日子好过些,更重要的是,能够让这个孩子的未来有个重要保障。
若是男孩,只要人无问题,那么日后谈论储君之事时皆是以长子的名头来议,登上皇位的可能自然更大些,并非是沈嫮玥将这个孩子看作是争宠的工具,而是这个时代由不得她,更由不得这个孩子。
如果他几十年后并未登上皇位,而是旁的妃嫔所出之子当了新皇,那么沈嫮玥现在便能够料到等待他的下场是什么,同样的境地参考孟连彦的几个兄弟便可知。
既是托生在了皇家,不是生便是死,不是新皇便是孤魂,除此之外,并无第三个选择。
而如果是个女孩,即便是作为公主,亦不会使得太后等人太过欢喜,且更是担不起孟连彦除夕夜的“有福之人”的称赞,日后长大之后,亦是束缚颇多,前朝的公主送去和亲的便有二人,其余的所嫁驸马亦不见得是幸福。
说是公主,其实若是不得皇帝喜爱,较之显赫贵族的嫡女,亦不见得会好上多少,是以倘若在这个女儿之前,能够有个一母同胞的哥哥,那情形自是大不相同,有个凡事皆护着自己的兄长,实在是太过幸福的一件事。
对此,沈嫮玥深有体会。
由着这么一句话,又胡思乱想到了依旧在戍守边关的沈腾扬,沈嫮玥知晓自己又是太过于感伤了。
孟连彦见她几瞬之前尚且是高兴的,不过几个呼吸之后却是满脸的失落与愧疚,不由得有些纳闷,却是未曾多问,只道,“你嫡姐的身子早已是养好了,不知日后你可有何打算?”
这话本该是着人去问沈嫮然,可是对于孟连彦而言,自是希望由着她高兴才是。
一连几个月,皆是居于苏既明的庄子上,对于姜氏,亦只是告知是为了更好的调养身子,旁的一概不说,好在姜氏到底是名门之女,即便知晓其中另有隐情,但为了两个女儿,却是堪堪止住了自己的好奇。
而对于沈嫮然腹中的孩子,因着其始终不愿割舍,苏既明亦是苦无办法,是以只得暂且由着她去,如今已是近三个月,胎像已稳,对此,孟连彦只将情形挑着与身边之人偶尔说上几句,旁的却是一句不曾多说。
如果当时由沈嫮玥来劝,想必那个孩子早便不在了,可是孟连彦却不愿冒这个险,因着旁人的孩子,而对自己的孩子甚至是自己的女人有所损伤,如此自是不值当。
说他冷血也好,无情也罢,他始终皆是这般,若不是因着她是沈嫮玥的嫡姐,否则他亦不会多看她一眼,更谈不上为她费上这许多心思了。
该做的已是做到,他问心无愧,至于旁的却是无能为力了,毕竟这到底不是孟连彦的本份。
“长姐可有想法?”沈嫮玥叹了口气,问道。
对于周家,若不是顾念着沈嫮然以及其腹中的胎儿,沈嫮玥早便是难以容忍了,多留上这些时日,不过是不愿使得沈嫮然因此情绪波动太大,于安胎不易。
不过处理周家,只是时间早晚之事,于这个问题之上,不仅是她,想必孟连彦亦是一样的。
“并无,”孟连彦摇头道,“想来亦是在犹豫不决之中吧。”
沈嫮然的心思并不难猜,为了孩子着想,自是希望能够保全周家,可是又无法原谅周家人对她所做的事,且亦知晓即便是她希望如此,结果亦不一定如她所愿,如此犹豫之中,自是难以决断。
在孟连彦看来,这便是沈家两姐妹的不同之处,想到这点,索性直接问道,“若是玥儿遇到了这般的情形,该是如何面对?”
沈嫮玥挑了挑眉,笑道,“在嫔妾眼里,皇上可当得上顶天立地四字。”
言外之意,便是作为七尺男儿,自是不会做出暴打女人之事来。
孟连彦嗤笑了一声,这个答案是情理之中,却又是意料之外,不过他同样是满意的。
“如若这等事真真是发生在嫔妾身上,那自是拼了自身性命与其为难,胆敢如此欺负嫔妾之人亦不得善终才是,”沈嫮玥看着天空中的孤月,淡淡道。
这话是真话。
以她的性子,如何都不可能容忍周宗泽如此对待她,便是趁着夜深人静,一把火烧了周家亦是她能够做出的事情,拼个你死我活或许才是她与周家的最后结果。
“可会为了腹中孩子委曲求全?”
“绝不,”沈嫮玥低下了下巴,侧头与之对视,神色坦然,丝毫未曾掩藏双眸之中的情绪。
不是不,而是绝不,如此才是她的真性情。
孟连彦轻笑出声,“玥儿放心便是,朕如何都不会如此待你。”
是以那般的情形,她并不会遇到,即便日后是真真因了旁事与她冷落,可是到底亦不会有这般的不堪。
沈嫮玥眉眼弯弯,“所以嫔妾该是庆幸才是。”
庆幸她遇到了他,亦庆幸他是他。
“同样为朕的荣幸,”孟连彦亦勾了勾嘴角,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