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娘娘,崔良媛方才去了关雎宫,”雪茹走进来,见上首之人将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遂继续道,“且听说舒嫔见了她。”
对于崔良媛近来的遭遇,旁人不知晓其中的来龙去脉,但是雪茹却是再为清楚不过,只是清楚归清楚,她却不能多说一句。
自作自受便是如此,当不得旁人同情半分。
“可知她是为了何事?”皇后看了眼面前的佛龛上的木质繁纹,随即便将目光挪开,问道。
为了供奉之前皇上所送的菩萨佛像,她特地命人精心打造了与之相匹配的佛龛。
“回娘娘,奴婢不知,”雪茹摇了摇头,答道,“奴婢知晓其在关雎宫内前后待了约莫两刻钟。”
两刻钟,其实并不算久。
皇后皱了皱眉头,“两刻钟能做什么?”
两刻钟,能做的事有很多,可同样的,不能做的事亦有很多。
“娘娘,不若着人好生注意一番便是,”佳茹站在另一侧,闻言便接话道。
在她看来,不论到底其二人谈论了什么,只要命人多多注意之后的动作便已然能够猜个大概,旁的自然亦可得知。
“林麽麽以为呢?”皇后惯常的问道。
她如今出不得半分的差错,是以每每遇事之时,她皆需寻人好生商讨一番,不论是何动作,总该多些远见目光才是。
“回娘娘,老奴以为如此自是可行,”林麽麽想了想,道,“只是需着人多加警觉,切莫让舒嫔察觉此事才是。”
不论崔良媛与舒嫔二人之间交谈了什么,只是想必对于舒嫔而言,定然不喜旁人多加探查,即便旁人的目的可能是好的,但是只怕终究会引来其不满,皆是只怕是难以解释,失了初衷。
皇后自是清楚她话里的意思,是以点点头道,“正是如此,这便吩咐下去吧。”
雪茹应了声,“是。”
“麽麽以为皇上待贤妃……”顿了顿,皇后再度开口问道。
这个问题她想了许久,可是依旧是没有定论,对于帝王之心,她从来都没有摸透过,更是没有真的明白过。
“娘娘,不论皇上如何,我等皆不该有任何的动作才是,”林麽麽暗自叹了口气,回应道,“最好便是装作不知情,不闻不问,不查不知,如此才可。”
若是放在以前,以皇后的性子,自是希冀借由此事多加利用,与贤妃难堪,扳回一局,可是如今到底是今非昔比,不得由着自己的性子妄为了。
所谓的不知者无罪,许多时候揣着明白装糊涂未尝不是一种智慧,亦即后宫的相处之道。
“麽麽说得是,”皇后冷笑了一声,淡淡道,“事到如今,本宫该是看清现实才是。”
一次又一次的深陷泥潭之中,却多是自欺欺人,难以自拔,是以落得今日这般的局面,只怕她再失了一次足,便再亦难以爬起了。
“你们都退下吧,本宫想一个人静静,”皇后摆了摆手,不愿再多说。
如今,她愈发的喜欢一个人独处了。
“是。”
……
慈宁宫
“儿臣给母后请安,”孟连彦走进殿内,拱手行礼道。
太后摆了摆手,“皇上不必多礼。”
孟连彦走到另一侧坐下,捧起茶盏浅抿一口,片刻后,终是开口道,“不知母后这些日子身子可还好?”
前后算起来,他已是许久不曾与太后请安了。
太后扯了个笑容,“有劳皇上惦记,哀家的身子尚且还中用。”
孟连彦不理会其话里的讽刺,勾了勾嘴角,“若是母后身子无碍,那朕便先行告退了。”
“皇上如今是愈发的嫌弃哀家这把老骨头了,便是一刻亦不愿多待,”太后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仿若只是在与之探讨今日的天气如何一般。
不论她之前做了些什么,只是她到底是他的生身母亲,与他有着至亲的骨血,更是他仅有的尚且活在世上的至亲之人。
孟连彦冷嗤一声,对于太后这话依旧未曾放在心上,即便这话倘若传了出去,必定会认为他乃是不孝之人,治国以孝治理天下,如此自是会令他失去威仪,只是孟连彦却是丝毫不在乎。
“母后这话从何说起呢?”
对于太后,即便他未曾配合着与其共叙天伦之乐,可是到底亦不曾亏待于她,所用的份例皆是最好的,更是让她享尽太后的风光。
最为重要的是,正是因为他,是以她才能够活下来,毕竟之前与他夺嫡的几位皇子母妃最终皆是落得凄惨下场,而相比之下,太后自是最后的赢家。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皇上可是在怨怪哀家?”
话虽是疑问,可是语气却是肯定的。
“朕小的时候曾养过一只兔子,母后可有半分印象?”孟连彦冷笑了一声,不等其回答,继续道,“朕当时正是因着那只兔子的骤然死去,这才暗下决心,如何都该设法登上皇位,此生性命再亦由不得旁人主宰,庆幸的是朕之后的确亦成了皇帝。”
调查沈嫮玥中毒之事,自然而然的牵连出了许多旁的事,当时因着各种原因并未多起疑心,只是如今当事实摆在面前之时,才发现自己当初实在是太过于单纯了些。
盲目信任,不知所谓。
太后皱了皱眉头,不由得叹了口气,“原来你都知道了?”
当初她选择以那般的方式来教养他,固然是因着自己当时无暇他顾,缺少精力,可是更多的却是希望由此能够令其涅槃重生,离开她的庇护,依旧能够长大成人,甚至是成为人中龙凤。
老鹰尚且能够狠心丢下雏鹰,而她不过是一介妃嫔,又如何不得如此呢?
“朕告退了,”孟连彦不愿看她一眼,直接起身道。
“你不是因为这件事,你是为了她?”太后在其转身之际开口道,语气依旧是肯定的。
命人毒死那只牵绊他的兔子,固然是有所欠妥,可是这件事他定然不是今日才知晓,但却选在今日将其宣之于口,太后不得不往最坏的结果想去。
若不是为了旁的女人,他又如何会与她如此作对。
“朕记得之前有告诉过母后,别轻易动她,”孟连彦并未转身,淡淡道,“这句话依旧作数。”
倘若再有下次,那必定不会是今日模样。
说罢亦不管身后之人如何反应,孟连彦径自迈步往外走,即便多日不曾来此处,亦不能让他有半分的留恋。
……
关雎宫
“嫔妾给皇上请安,”沈嫮玥听得身后的动静,连忙从软榻上起身行礼,只是一时不稳往一边倒下之时,恰巧他及时的扶住了她,不由得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嫔妾无状了。”
孟连彦将人扶稳,冷冷道,“在你心里,这些话本莫非比之朕更为重要?”
这话说得实在是没有来由,只是因着他的心情不好,便不再顾忌随意的脱口而出。
“皇上这话却是冤枉嫔妾了,”沈嫮玥拉了他在软榻上坐下,略带了几分委屈道,“若不是听得皇上来的动静,嫔妾又如何会想着迫不及待的见到皇上,以至于身子都没有站稳呢?”
谁人又惹了他动怒?
孟连彦冷哼了一声,到底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将一旁的话本拿起随意的翻了两页,
“整日里看这些,朕恐怕你的脑子迟早亦会变得蠢笨。”
左右不过是些没有文学价值的文字组合,不过看上几眼便能够猜测到其大致结局,如何又会令人有所长进呢。
沈嫮玥好脾气的没有与他计较,而是道,“嫔妾不过是喜欢看这结局罢了。”
见他不言语,只是看着自己,暗自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倘若能够与心爱之人过上这般的闲适生活,嫔妾以为如此才是所谓的神仙眷侣。”
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寂。八月剥枣,十月获稻。如此之生活,得一心爱之人陪伴,十亩之间,吾与你闲闲归,十亩之外,多远我都相随。
若是此生能如此,那她自是死而无憾。
孟连彦紧紧的盯着她的双眸,顿了顿,问道,“玥儿后悔了?”
后悔已入宫,后悔见到他。
倘若当初没有内定,或者说沈家所出的女儿乃是她的嫡姐,那么想必以她的性子,定然不会甘于如此束缚,甘于如此困苦,而是四方天地任其踏歌而行,不羁且无束的生活才是她真心追求。
只是既已入了宫,不得不委曲求全,以求换得半刻的安宁,如此憋屈之日子,她可还会是心甘情愿,亦或只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不,”沈嫮玥与其对视,丝毫未曾畏惧,“玥儿甘之如饴。”
以她本心所求,自是希望过上那般的神仙眷侣的日子,只是若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孤身一人,就此失去他,那么于她而言,再好的神仙生活亦不值得羡慕。
初时入宫,不过是为了圆本身愿望,一步一步的使计得到恩宠,只是算计到如今,她早已将其刻入了骨髓,铭记在心片刻不曾忘怀。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只是当情至深处,才发觉梦中有他便足矣。
毕生所求,不过如此。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