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宫
“主子，崔良媛殿外求见，”和菱走进来，低声说道。
沈嫮玥头亦未抬，目光更是未曾挪动半分，“她来做甚？”
提起崔婉颜，沈嫮玥才发觉自己已是许久未曾见过她了，包括与其同住一宫的白清浅，之前所见之时，对于二人的憔悴与疲惫亦是唏嘘不已。
如今求见她，似乎并无理由。
和菱摇了摇头，“崔良媛只说求主子与她见上一面，旁的不论奴婢如何询问，她亦不肯多说一句。”
沈嫮玥犹豫了不过一瞬，“让她进来吧。”
不论是何事，见见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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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嫮玥出了内室，便见着其一袭白衣孤身站立在一侧，从背影看来却是较之之前消瘦了不少，一时之间却是有些感慨不已。
“婢妾给舒嫔请安，”崔婉颜听着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行礼道。
“崔良媛不必多礼，”沈嫮玥摆了摆手，示意其起身，在其站起的一刻，看清了她的面色，饶是心里多有准备，依旧是不可置信。
较之上次，更是难以入目，尤其是那双眸子，仿若如同年逾古稀的老妪，完全不像是妙龄少女该有的模样。
“崔良媛不必客气，快快入座吧，”沈嫮玥在上首之位坐下，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问道，“只是不知崔良媛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按理说，她与崔婉颜早已不曾有过交集，即便有事亦不该来找到她的头上，除非是投诚亦或是栽赃陷害。
为善，亦或是为难，二者择其一罢了。
“婢妾此次前来，是为了告知舒嫔，近来该是万事需小心谨慎才是，切莫大意招来祸事，”崔婉颜双眸低垂，沉声道。
语气真诚，言语可信，只是却不过是句空谈罢了。
不论何时，这句话都是真话，但若是想凭借这般便让沈嫮玥相信于她，那未免亦是太过于天真了些。
沈嫮玥从来皆不是蠢笨之人。
“崔良媛特地跑上这么一趟，该不是为了与本嫔说上这么一句话吧？”沈嫮玥捧起茶盏，拨了拨茶盖，并未入口，问道。
“自然不是，”崔婉颜暗自苦叹一声，面上却是平静如初，“婢妾只是想让舒嫔知晓，前些日子白清浅与旁人走得极近。”
见对面之人将目光重新放在自己的身上，崔婉颜再次微微低头，不等她开口相问便再次开口，“这个旁人为贤妃娘娘。”
这个消息亦是她暗地里多方打探才知晓的结果，犹豫了许久的功夫，最后终是决定前来作为条件宣之于口，不论最终的结果如何，只要能够让白清浅的日子重新变得艰难，那皆是达到了她的目的而已。
几个月前，因着她与白清浅接连小产，自打得知自己的孩子乃是为白清浅所害之后，崔婉颜便再也无法容忍自己与其同住一个屋檐之下，恰逢白清浅初初搬来钟粹宫之时，身子虚弱不愿与她争斗，是以一时之间，她自是占了上风。
可是自从白清浅放弃调养身子，专心来与她为难之时，饶是崔婉颜再自诩聪慧非常，现实却是逼迫她不得不承认，她不是白清浅的对手，是以她只得拼了性命的与之反抗，如今自是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这并不是崔婉颜想要的。
白清浅的家世比之她而言，好上的并非一星半点，是以当其添了家族的助力之后，崔婉颜只是苦无招架之力，如今再加上其得了贤妃的青睐，那么想必白清浅要了她性命之事，不过是指日可待。
仇未报，她如何都不甘愿就此离世，若是能够手刃仇人，自是她毕生所求。
“口说无凭，自是不会因着你这般说，本嫔会顺着你的意思去想甚至去做，”沈嫮玥将茶盏放在案几之上，冷笑了一声道，“况且退一万步讲，即便她们二人走得极近，那又如何，到底是不曾真的伤害本嫔不是？”
即便崔婉颜所说的是真的，亦只得证明白清浅用了些手段使得贤妃暂且接纳了她，而予以其投靠罢了，对于旁的，却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毕竟宫中妃嫔多无恩宠，寻一棵大树依靠实在是太过寻常了些。
“婢妾无能，旁的却无法探查出来，”崔婉颜顿了顿，才道，“只是婢妾恳求舒嫔多留心才是，以婢妾对白清浅的了解，此事绝不会简单。”
如今她已是自身难保，失了皇上的恩宠且无家族予以助力，日子自是过得极为的艰难，倘若手头上有根基，那她自不会翻来覆去只是说这么几句话而已。
比之这些虚无的话，她自是清楚真凭实据更为的可信，只是她没有法子罢了。
等了几瞬，崔婉颜见其依旧不言语，只得苦笑一声，站起身来，“若是无事，婢妾便先告退了。”
如今的她，已是一无所有，不过徒留一具空壳罢了。
怨怪旁人，自是有的，只是到了这般的境地，令她更为怨恨的却是她自己。
初初入宫之时，因着较之沈嫮玥等人先得了恩宠，便沾沾自喜且自以为是，故作聪明的相信且接纳了白清浅，以为单纯的模仿沈嫮玥便能多得恩宠，却不知即便皇上来了钟粹宫最终依旧是离去。
而她的不知天高地厚，更是杀死她腹中尚未成形的孩子的直接凶手，午夜梦回之时，只有老天知晓她有多悔恨，只是那又如何，她除了苟且偷生却无旁的法子。
倘若能够为了那个孩子报仇雪恨，她自是愿意付出这条性命作为代价，只求她最终不是落得个孤身赴死的下场。
报仇，只是她勉强自己活着的唯一支撑罢了。
“崔良媛慢走才是，”沈嫮玥并未挽留，侧头看了眼繁罗，“代本嫔送送崔良媛。”
繁罗应了声，“是。”
崔婉颜行礼起身，嘴唇蠕动了几番，最终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并未真的开口再说一句。
倘若她是沈嫮玥，亦绝不会因着区区几句话便令她如愿，更不会为了这么几句虚无之话便天真的受她怂恿去对付白清浅。
说到底，是她太过于天真了。
不论如何模仿，她终究不是沈嫮玥。
“多问崔良媛一句，”沈嫮玥在她转身之际，再度出声道，“为何是本嫔？”
崔婉颜讷讷的看着她，见其双眸之中带了几分认真之色，并非只是单纯笑言，遂答道，“以婢妾对其的了解，十之八九会是舒嫔。”
她怨恨白清浅，而白清浅亦同样怨恨她，只是她们二人还个共同的怨恨之人，亦即沈嫮玥。
即便入宫这许久，沈嫮玥从未对她们二人有过任何的为难，亦或是实质的损害，可是打从心底，她依旧是不喜沈嫮玥，而白清浅亦是如此，或许不只是她们二人，新入宫的妃嫔除了沈嫮玥自己之外，旁人皆是如此。
无人愿意看着与自己相同之人，一步一步的爬上更高的位置，而将她们踩在脚底下，冷眼看着她们身处泥沼之中苦苦挣扎却不得救。
沈嫮玥点点头，即便崔婉颜说得这般的隐晦，可是她依旧明白了她的话外之意。
早在许久之前，她便十分清楚，不论她今后是否得宠，亦不管她今后是何模样，只要她同为后宫妃嫔，那么旁人待她便绝不会是真心，更不会与她为善，除非是有所图谋。
人心自古便是如此。
和菱见着人走出了殿内，这才开口问道，“主子，你可是信了崔良媛的话？”
她站在一旁，静静的听了这许久的功夫，却是一句有用的消息亦不曾听到，可是直觉于她并不能安心。
沈嫮玥冷冷的勾了勾嘴角，“为何不信？”
崔婉颜如今已是穷途末路，再无旁的法子是以只得来与她投诚，目的自不会是真的为了与她为善，不过是想着借由她之手来与白清浅为难，为其报仇雪恨罢了。
其目的如何，沈嫮玥十分清楚，可是并不代表这不能够让沈嫮玥相信于她，当人身处于如此境地之时，倘若再与她说谎，亦不过是在与自己为难罢了。
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信与不信，暗地里多多探查一番便是。
况且对于白清浅是否真真寻了贤妃作为依靠之事，沈嫮玥从未听说过一星半点的消息，倘若是真的，那么如此隐蔽得不为人知，沈嫮玥以为其中必有隐情才是，否则以白清浅如今的境地，自是希望广而告之，让旁人知晓她乃是贤妃的人，而不敢再多加放肆与欺负才是。
“那可要奴婢去着人查探一番？”和菱并未不信，只是没有找到令自己信服的理由罢了，但是既然主子这般说，那她自是不会再多说什么。
沈嫮玥嗤笑一声，“你去查？”
她手里并无任何的势力，即便当初沈望与她多有交代，可是她却从未想要动用过，何况是因着这般的捕风捉影之事，况且又是在这般的特殊关头。
是以，她无人可用。
“那该是如何？”和菱抿了抿唇，显然她想得太过于简单了些，问道。
沈嫮玥瞥了她一眼，“放心，这个本嫔自有打算。”
让人去探查，自是必须的，只是这人由何人安排，那却是大有文章。
确保能够查得清楚，且不为人察觉发现，或者是即便发觉了亦不敢多言的，不论何时皆是能够保她护她的，放眼整个后宫，不过一人而已。
交由他，沈嫮玥自是放心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