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竟是不知你何时有观天象的本领了,”孟连彦转入偏殿,挥了挥手,示意无关人等皆是退下,冷冷道。
这话自是讽刺。
无念嗤笑一声,“贫僧竟是不知你何时对那女子这般的用心。”
这话没有半分的讽刺之意,而是淡然陈述事实。
孟连彦冷哼一声,“朕只是让你来消除那些传言,并未让你将朕的孩子置于如今这般的境地,倘若日后有个万一,朕定不会轻饶了你。”
话虽这般说,但是孟连彦自问以他的能力,定然不会有任何的万一,否则他刚才亦不会将计就计,顺势而为。
将沈嫮玥以及腹中孩子捧至高处,虽是多了风险,可是同样亦有旁的好处。
“贫僧不止会观天象,亦能观面相,皇上如今可还需要贫僧为……”无念并未应他的话,二人相识十余载,自是清楚他这话不过是气话而已,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只是话尚且未说完,便被打断,无念对此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不劳烦无念大师了,”孟连彦淡淡道。
不论当初无念口中的“不寻常”到底为何,只是事到如今,即便他再好奇,亦只想着由他自己一步一步的去发现,如此才有妙处。
况且以他对无念的了解,只怕他应了之后依旧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到头来只会是一句“天机不可泄露”而加以搪塞敷衍。
无念耸了耸肩,仿若不过随口一提,并未放在心上,“贫僧方才殿中所言,句句为真,包括那个孩子。”
他擅观天象,只是却甚少用到实处,因着因果由天定,是以他并不愿过多的掺杂红尘俗事,当然,亦是因着他不愿增添麻烦。
孟连彦皱了皱眉,只是侧头看着他,并不言语,他直觉后面还有话未说完。
“只是对于舒容华……”无念顿了顿,才继续道,“两极多生是非,皇上好生掂量才是。”
“此话何解?”
“罢了,”无念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相守一生便足矣,至于来世还看个人造化。”
孟连彦想要再问,可是他知道他定然不会再回答了。
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她可会有性命之忧?”
“皇上护她自是平安顺遂一生。”
言下之意,不过是是否有性命之忧,皆在于孟连彦如何待她。
无念淡笑,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有缘再会。”
他与皇上相识十余载,可见面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即便如此,二人之间的关系却从未因着君臣之别而有所变化,始终不过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罢了。
想当年,皇上不过是个总角孩童,面上却是端的少年老成,举手投足之间更是如同而立男子,偶发了兴趣上前斗了几句嘴,之后却是自然而然的熟识了。
仿若理应如此,想来亦是命中注定的结果了。
如皇上与舒容华一般,因果缘由,自有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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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嫮玥端坐在软垫之上,得了和菱的暗自示意之后,这才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的拨动茶盖,方才皇后已是着人与她重新换成了白水,而非先前茶水。
四周或明或暗的投来的打量目光,沈嫮玥只当全然未曾注意,她此时担心的不过是方才无念大师所说的话而已,至于旁的,并未放在心上。
何为吉兆?沈嫮玥以为当处理不得当之时,吉兆亦可能会变成凶兆。
不过片刻,孟连彦便回到了原处,不等众人起身便抬了抬手,直接免了礼数。
“皇上,时辰不早了,不若让人开始献艺吧?”皇后见其心情似乎不错,便微微含笑问道。
不止是皇上心情颇好,皇后的心情亦是不差。
只有她自己知晓,她有多期盼沈嫮玥能够怀有身孕,且能够较之惠贵妃更早的得到皇子,如此她才能够多几分安心,少几分惊惶。
孟连彦点了点头,随口应了声。
转头往下首看了一眼,便见其面上虽镇静,可那双眸子里到底是多了几分担忧,不禁皱了皱眉,侧头道,“母后……”
太后顺着他方才的方向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道,“妙州不过初降了大雨,想必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不若皇上先去忙便是。”
顿了顿又道,“舒容华随侍吧。”
对于自己儿子的心思,太后自是再为清楚不过,筵席到了此刻,已是无关大碍了,毕竟她尚且依旧在此处,并不会出任何的乱子。
“儿臣告退,”孟连彦起身,拱手行礼道。
沈嫮玥见状亦是起身,福了福身子道,“嫔妾告退。”
趁早离了这是非之地,她自是求之不得。
出了殿门,沈嫮玥这才与他走近了些,“皇上可是生气了?”
“此话怎讲?”孟连彦放慢了步子,等她跟上,帮她将斗篷的兜帽戴上,这才回答道。
沈嫮玥抿了抿唇,“嫔妾本是想着以这个消息作为与皇上的生辰贺礼,是以才瞒了皇上几日,却不想……”
她亦不过几日前才得以确认,是以想着以此为惊喜,却不想自己花费心思隐瞒,最终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人宣之于口,弄得人尽皆知,如此自是与她的初衷相悖,且并未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以他为朕的贺礼?”孟连彦嗤笑一声,道,“他本就是朕的,玥儿可是想的太过于简单了。”
对于孩子,其实他本并无任何的期待,但因着与他共同孕育子嗣的人是她,是以他才多了几分耐心。
倘若世间有一人,融合了他与她的血脉,模样与她有三分相似,性子与他有几分相同,如此一想便足以让人怀了期待之心。
“不过是与皇上的一个惊喜罢了,至于贺礼,不是还有那幅画吗?”沈嫮玥听他这般说,不由得有些羞赧,但仍旧嘴硬道。
她记得清楚,之前她献上那幅画之时,他双眸之中可是沾染了笑意,不管她画得如何,只是他定然是有几分喜欢的。
“那幅画?”孟连彦面上的笑容更大了些,道,“倘若不是朕的眼神好,还不一定能够发觉那画中的人是朕。”
宫中从来皆不乏擅长才艺的妃嫔,如皇后的书法,如惠贵妃与秋文懿的琴技,如贤妃的丹青……实在是多之又多,而以身边之人的能力来看,顶多算是个雕虫小技而已,实在是登不上大雅之堂。
因着是出自她之手,是以他并不嫌弃,勉强着人裱了挂在紫宸殿中,不过是为了成全她的女儿心思罢了。
当然,亦是因着他足以了解她,是以他十分清楚她能够花费时间与精力画上那么一幅画,便足以见得她在他身上花了心思,对此,孟连彦以为,自是理应多加鼓励才是。
沈嫮玥暗自撇了撇嘴,娇笑道,“皇上若是不喜欢,不如还给嫔妾便是,改日待嫔妾技艺有所长进之时,定会重新为皇上画上一幅。”
明明是喜欢,嘴上却始终皆不愿承认,如此口是心非之人,亦只有她才会真真的放在了心间。
“朕怕等个十年八年,亦不会见你的技艺有任何的长进,是以还与你自是不可,”孟连彦勾了勾嘴角,继续道,“不论技艺是否长进,只是在朕看来,你的性子却是长进了不少。”
“可是愈发的聪慧了?”沈嫮玥一喜,连忙问道。
“与聪慧自是无半分的干系,”孟连彦侧头看着她,四目相对,笑道,“朕只是知道你是愈发的惫懒了。”
除了早间乘了车撵去坤宁宫与皇后请安之时,来回坤宁宫宫门至殿门之处,走了那么一炷香的脚程,其余的便是他三令五申的与她命令每日需在关雎宫内走上至少三圈,之后便是躺在软榻上翻看话本,亦或是站在窗边发呆,全然无任何的走动意思。
以他对她的了解来看,她其实并非是真正喜静之人,倒也难为她能够每日待在关雎宫内不生厌倦,倘若不是在这个当口怀有身孕,孟连彦其实并不愿拘着她,唯恐使得她的性子因此而有所改变。
在他身边,她如何都该是无忧才是。
“不过是因着冬季的缘故罢了,”沈嫮玥微微转开了目光,不再看他,解释道。
冬好眠本就是这般,不仅是她,世间万物亦是如此。
“玥儿惯是会找借口,”孟连彦将她的素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握了握,又从身后魏得忠的手里接了暖炉递给她,转而道,“想来过几日便会下雪。”
见她顿时眉开眼笑,不由得瞪了她一眼,此时与她说起这个,不过是为了与她提醒罢了。
“你如今怀有身孕,不过才一个多月,若是无事,便待在关雎宫内,不必出宫门了,且年底事忙,亦不必去与皇后请安了。”
雪天路滑,即便他对外能够防得再好,亦要以免万一出在她自己的不小心上,到时只怕有个三长两短,以她的性子,定是会悔恨终生,内疚不已。
沈嫮玥挑了挑眉,“皇上这般嘱咐,嫔妾自是会听命行事。”
他本不是这般事无巨细之人,之所以此时说起这么几句,不过是因着对她以及腹中孩子的看重,是以她自是不会不知好歹冒险而为。
她或许比他更为的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
“明日,朕会让魏得忠与你送上几个得用的宫人,以及养生麽麽,”话音刚落,孟连彦成功的看见她面上的笑容尽失,不由得有些好笑,“倘若让朕知晓你不听养生麽麽的话,那朕定会与你处罚。”
“不知皇上到时候会罚什么呢?”
先前她中毒之后,他着人送来两位养生麽麽,因着是调养身子是以每日皆是各种十全补汤,喝得她最后简直是闻“汤”丧胆,实在是太过可怕了些。
“自是你最为看重的东西,”孟连彦瞥了她一眼,淡淡道。
沈嫮玥长叹一声,捏蛇七寸,他果真是阴险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