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见过皇上,”无念上前,双手合十,微微俯身行礼道。
孟连彦摆了摆手,“无念大师不必多礼。”
“贫僧听闻今日乃是皇上寿宴,”无念的双眸低垂,并未抬头四处打量,只是道,“愿皇上得佛祖庇佑,终生顺遂,平安喜乐一生。”
“但愿能够借无念大师吉言,保佑皇上一生,”太后早便听说过其名讳,只是一直未曾见过真人,此番见了之后,自是平白多了几分恭敬。
太后自先皇驾崩,皇上登基之后,便深居慈宁宫,常年茹素礼佛,心中存了十二分的敬畏,或许是因着如今的年纪渐渐大了,亦或是年轻时手里沾染了太多的鲜血,总之为此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午夜梦回,至少不必惊醒才是。
说来她初初听得无念的名讳之时,那时她不过是初入宫得了良媛的位分,如今已是过了二十余年,饶是她保养得再好眼角之间亦是增添了几道皱纹,可是对面之人却依旧是如同双十男子一般。
除了眉宇间多了几分淡然,旁的却是与一般男子无二。
如此一看,太后更是多了几分信任。
“不知无念大师今日为何会前来?”太后想了想,问道。
宫外之人,除去文武百官之外,入宫极为复杂,若是寻常人等,自是不可能通过层层把守而得以入内,若不是得了召见,便是因着其身份不同寻常。
无念敛了敛手中的佛珠,道,“贫僧今日之所以前来,不过是一个月前,贫僧身处妙州,夜观星象,察觉到东方隐隐有九星连珠之象,紫薇连动,是以便赶紧赶了回来。”
“可是有何不妥?”太后连忙问道,得到无念大师如此之重视,她以为定是极为要紧之事。
“非也,非也,此星象之变化,乃是吉兆,”无念微微摇了摇头,沉声道,“如今天运无常,五谷不济,妙州大旱已是情况严重,因着这征兆想必亦是可有所缓解。”
“该是如何?”孟连彦接话道,他较之旁人更为重视妙州之事。
即便开仓济粮,亦鼓策商贾多加捐赠,可到底是杯水车薪,难以为继,倘若这段时间再无雨水滴灌,只怕来年栽种亦是困难。
“皇上大喜才是,”无念嘴角含了分笑意,道。
“何喜之有?”
无念侧过头来,左右看了一眼,停在了某处,“舒容华,许久不见了。”
沈嫮玥正是听着起劲,却不妨忽然被点名,只得微微侧过头去,道,“无念大师有礼了。”
“不敢不敢,”无念嘴边的笑容更大了些,“不知舒容华近来可还好?”
“有劳无念大师挂念,一切都好,”沈嫮玥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依旧是如实回答道。
她理应从未见过面前的这位所谓的大师才是,只是为何其能够识得于她,且是待她如此之友善。
“无念大师可是与舒容华相识?”惠贵妃见此情景,心思转了几圈,隐隐有所猜测,是以开口相问道。
“有幸有过一面之缘,”无念点了点头,继续道,“去年年底之时,舒容华随着其家姐来寺中祈愿,是以见过一面。”
这话自是勾起了许多人的回忆,只不过却不是往好的方向,若是传言并未有差错,那么所说的私会男子便正是那时。
“原是如此,”惠贵妃勾了勾嘴角,道,“恰逢年底,想必当时无念大师定是繁忙不已,却不想竟是与舒容华不过一面便如此熟识了。”
贤妃暗自皱了皱眉,直觉惠贵妃这话并非是本意,想要开口却再次为人抢了先。
“惠贵妃所言差矣,”无念再次摇了摇头,道,“贫僧因着与舒容华有缘,是以那日与舒容华一直待在一处,并非只是客套寒暄。”
“一直在一处?”太后皱了皱眉头,问道。
无念点头,“正是如此。”
“从未分开?”
“从未分开。”
“无念大师有所不知,舒容华早几日因着这事饱受困扰,如今想来,定是因着当初舒容华与无念大师待在一处,却为有心人所利用陷害了,”惠贵妃想通了其中缘由,微微笑道,“如此倒是罪过了,还望无念大师切莫介怀。”
惠贵妃倒是不曾想到某人竟是花费心思至此,不论无念大师所言是否为真,只其愿意为了这般事,而入宫唱上这么一出戏,那定然不会太过简单。
“正是,不过是有些人心中肮脏,平白陷害无辜,倒是连累无念大师了,”太后亦开口附和道。
出家之人,惯是不喜掺杂红尘俗事,对于无念之话,太后信了足足十分,在她看来,身为京中名寺的主持,断然没有理由如此说谎只为区区一介妃嫔,是以相比于虚无的传言,她自是更为相信面前之人。
至此,心中先前所存的疑虑,更是悉数打消。
“自是无碍,”无念面上始终含了笑意,淡淡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众位信了贫僧的话便足矣。”
这话并不错。
那日他的确是时时与舒容华待在一处,只不过却是一直都在暗,并未真的出现在其面前,是以他方才那话倒也不算破了戒。
此番前来,不过是受人所托,为了还却人情,是为无奈之举,恰巧他亦想亲眼看看如她那般的不寻常女子如今过得如何,是以便舍身受累出现在了此处。
讨来的麻烦,自是需有人予以偿还才是。
“那不知无念大师方才所说的吉兆为何?”太后的心情好了几分,言语之间亦更加的轻快了些。
倘若沈嫮玥并非是传言之中的那般不堪,那么对于皇上不论出于何种心思,而给予的宠爱,其实念在母子情份以及心中愧疚的份上,她亦不是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为了一个女子,将母子之间的关系弄得那般的难堪,太后以为如此并不算值当。
“自是太后心中所求有所应了的,”无念将身子转回,道。
太后一愣,随即笑道,“不知是何人?”
她所求的,不过是皇上能够子嗣绵延,血脉流传。
“这个却是需太医亲自把脉确认才是。”
孟连彦侧头示意了一番魏得忠,后者立即会意,退了出去,不过片刻后,便召集了张太医与李太医二人。
“不必行礼,为舒容华把脉便是,”孟连彦挥了挥手,直接道。
倘若无念所言为真的,那人选自是除她之外再无其他。
不过几个呼吸,张太医与李太医对视一眼,二人便转过身来,拱手道,“恭喜皇上,恭喜太后娘娘,舒容华乃是滑脉。”
孟连彦正待说话,却听得外间传来动静,“报——”
“微臣参见皇上,”来人手持章文,跪下行礼道。
“起身吧,”孟连彦沉声问道,“何事?”
“妙州今日晚间降了甘露,此时飞鸽传书已到。”
“朕的孩子可真真是有福之人,”孟连彦大笑,扬声道。
不过初确认了有孕的消息,便连同妙州大旱的灾情亦可同时可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皆是起身齐声道。
孟连彦摆了摆手,眉眼间皆是笑意,丝毫未曾有所掩饰,转身对太后道,“母后如今可高兴?”
“哀家自是高兴,不仅为皇上高兴,更为孟周国的百姓高兴,”太后暗自皱了皱眉,面上却笑道,“舒容华这胎,便由哀家出面作保吧。”
舒容华能够怀有身孕,太后自是高兴的,只是对于皇上此番如此大张旗鼓的将之宣之于口,到底是将喜悦表现得太过于明显,如此只会使得舒容华以及其腹中孩子成为众矢之的。
“有福”二字,并非是任何人都可当得起的。
由她作保,到底能够让那些存了心思的妃嫔多几分掂量,况且她对后宫之事本就熟悉非常,是以如此自是能够多增添几分保障。
为了无念大师口中的吉兆,她亦需竭尽全力的保全这个孩子。
“那便有劳母后了,”孟连彦点了点头,沉声道,“倘若让朕察觉到有人胆敢谋害皇嗣,那朕定会诛他满门,灭他九族。”
短短的八个字,终是让人心头一冷。
孟连彦往下瞥了一眼,自是看到了沈嫮玥眼中的担忧,可是他却并不在意,之前是因着存了最后的仁慈,是以才让人不知天高地厚的予以再三相害,但是自此之后,他却不会再容许旁人如此之所为。
有他真心相护,她定可平安无忧。
当初赐其号为舒,亦不过是寓意为此而已。
“阿弥陀佛,”无念双手合十,淡淡道,“众生皆苦,众生皆乐,不过是任由心生罢了。”
无念无欲,无妄无求,如此无谓无惧。
“无念大师说得是,”太后应声道。
无念淡淡一笑,“贫僧有话与皇上单独讲,事关江山社稷,还请皇上准许。”
话音一落,众人面上皆是再次呈现担忧神色,唯恐因着其几句话便连累了自身,如此倒是平白招惹了灾祸。
孟连彦看了他一眼,轻笑道,“无念大师随朕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