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嫮玥端坐在下首,看了眼面前的一小碟龙眼,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索性直接将目光转开。
“舒容华可是从未见过这般的物什?”太后瞥了眼下首之人,淡淡的出声道,“这乃是暹罗国的上贡之物,可谓是补血圣物。”
暹罗国是孟周国的附属国,位于其南方,每年皆会有所上贡,所呈的贡物之中最为特殊的便是暹罗鱼和龙眼,都是孟周国所无法养殖及种植的。
沈嫮玥再度看了眼面前之物,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道,“嫔妾愚昧,多谢太后娘娘指点。”
龙眼稀缺,遇上这般的季节更是少有,是以不过每人分上十余颗而已。
“无碍,”太后摆了摆手,仿若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道。
太后转开了目光,不再看她,可是旁人却是不曾挪动半分视线,仿若必须等到她吃下才罢休。
“此时无事,不若把贺礼呈上来吧,”孟连彦忽然转头对皇后说道,仿若并未察觉周围的气氛如何。
皇后微微愣了愣,“臣妾遵旨,”说罢与身边的宫人示意了一番,后者自是会意下去准备。
按照既定的章程,此时理应是妃嫔献艺,之后才是与皇上献贺礼。
沈嫮玥松了一口气,看着皇后率先起身,站在了孟连彦的案几之前,亲手献上一本前朝房本泠(ling)的手稿诗集。
众所周知,房本泠乃是皇上的启蒙太傅,于皇上而言自是意义不同,是以皇后能够特地寻来这般的贺礼自是花了心思。
“皇后有心了,”孟连彦的表情松动了几分,道。
皇后福了福身子,转身退回自己的位置。
得皇上一句夸赞,已是足够了。
惠贵妃送上的是一把青霜宝剑,当锦盒打开之际,沈嫮玥看见孟连彦的眉头紧皱,径自起身从盒中拿出宝剑,一手轻轻抚摸上面的刻纹。
“此剑之剑光青凛若霜雪而名为青霜,陪伴朕有些日子了,”孟连彦沉声道,勾了勾嘴角,“惠贵妃亦是有心了。”
青霜剑与他的渊源颇深,初初学武之际,他所用的便是此剑,只是之后因着旁的原因而将其舍弃,此时见到,却是勾起了他的诸多回忆。
沈嫮玥抿了抿唇,看来皇后与惠贵妃皆是打的感情牌,只是不知贤妃又是如何?
“皇后娘娘与惠贵妃娘娘的珠玉在前,臣妾所送的贺礼还望皇上切莫嫌弃才是,”贤妃上前两步,福了福身子道。
拍了拍手,身后的两位太监抬着一盆盖着红布的盆栽近前,贤妃转身将其掀开,露出的不过是一株并不起眼的白皮松。
纵使许多妃嫔未曾亲眼见过,但是通过皇上的表情,亦是知晓如此之不起眼之物,于皇上而言,定然不会仅仅是一株盆栽。
“想当年,朕戍守边关之时,追击敌军八百余里,大败敌军,抬头一看,才恍然发觉当时战场的周围便尽是这种树,没成想,今日竟是再次见到了,”孟连彦盯着面前的这株不足三尺的白皮松,大笑道。
白皮松生长在边关之处,宫中并未有所种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皆是起身行礼齐声道。
纵看世间好男儿,无人不渴望上阵杀敌,建功立业,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这般的场面自是人人期盼与渴求,便是身为帝王,亦是如此。
孟连彦挥了挥手,“将这株白皮松送去乾清宫,着人好生养着,朕要以此来时刻警醒自己,切莫忘却当年之辱。”
若不是当初敌军力量太甚,欺辱百姓太重,先皇亦不会派皇子前去稳固军心,而他当时亦是初生牛犊,年纪轻轻的便走上战场,从此披荆斩棘,一战成名。
“老奴遵旨,”魏得忠站在一旁,低声应了声。
皇上的这句话,自是较之之前的“有心”二字,更为的肯定才是。
贤妃这次又赌对了。
沈嫮玥将目光淡淡的挪开,以贤妃背后的钟家之实力,不远千里着人去边关移植此树,其中所花费的心思必然不在少数,如此之所为只为博得皇上一笑,可当真是有些小题大做。
顺妃所送的不过是亲手所抄写的金刚经,荣妃所送的……不过几人之后便轮到了沈嫮玥。
纵使有了此次晋升,后宫的高位妃嫔依旧不多。
沈嫮玥上前几步,福了福身子,从身后的宫女手里接过卷轴,缓缓打开,画中不过一名男子,桃花树下置了案几软凳,面前摆放了棋盘,微风渐起,桃花飘落,男子执黑子淡然沉思。
一眼便知画中人为何人,一眼便知画画之人功力如何。
同样为感情牌,不过是女儿家的小心思。
“嫔妾恭祝皇上万福金安,身子康健。”
孟连彦挑了挑眉,“这画朕十分喜欢,魏得忠,着人挂在紫宸殿吧。”
话音刚落,沈嫮玥便能够清楚的感受到,从四处投射到她身上的不怀好意的目光,倘若眼神能够杀死人,想必她此时已是千疮百孔了。
沈嫮玥再度福了福身子,转身便想着要退下,却听得皇后笑着开口道,“皇上,既然要赏舒妹妹,不知臣妾可否为其求个恩典?”
“哦?”孟连彦双眸中含了点点笑意,始终未曾挪开过目光,问道,“不知皇后所求的恩典为何?”
“今日乃是皇上的寿辰,不如让舒妹妹沾沾皇上的喜气如何?”皇后的面上亦尽是笑意,仿若理应如此。
这话的意思便是今晚会召她侍寝了。
孟连彦点了点头,可有可无道,“既是皇后所求,朕应了便是。”
这话的意思不过是在说,只是因着皇后,是以才将今日最大的恩典赏与沈嫮玥一般,到底皇上心底是否真是如此作想,旁人自是不得而知。
“哀家倒是不知皇后何时如此贤惠了,”太后淡淡的出声道。
皇上方才那话已然应了,不论旁人是否愿意,皆是无力改变,是以不论心中如何不平,亦不敢在这个当口触怒了龙威,平白连累自身。
可太后却是不同,她自是不用顾及太多。
皇后将身子微微偏转了些许,双眸低垂,轻声道,“臣妾身为一国之后,自是需为皇嗣而尽心,只是如今臣妾等人皆是年老而色衰,多将机会留与年轻的妹妹们,亦是臣妾的本份。”
皇后的这番话,对于旁人,却是无甚多余的感觉,最为气愤的不过是贤妃而已。
这么多年以来,皇后从未怀有过身孕,这般说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她却是生育过大皇子之人,如何会是年老而色衰以至于无法再行生育呢,如此可是强行断了她今后的恩宠。
至于惠贵妃,此时正怀着龙胎,自是不必担心。
唯独她而已。
正待开口却听得太后的笑声传来,“哀家倒是没有想到皇后如今竟是有这般的觉悟,以往可是哀家小瞧了皇后。”
这话是否被视为讽刺,全看个人站在何种角度去想。
“太后娘娘与臣妾多年的淳淳教导,自是不敢忘怀,只得时刻铭记在心,”皇后弯了弯嘴角,脸色未变道。
仿若太后方才那话不过是在夸赞她而已。
贤妃暗自冷嗤一声,将头转向下首,再不愿看见这副虚伪与做作的嘴脸。
此时,已然失去了最佳的说话时机,强行接话,只会是与自己难堪,贤妃心里再为清楚不过。
“如此,哀家便期待舒容华的好消息了,”太后并未真的为难沈嫮玥,转而看着始终垂立在下首之人笑道。
这话虽是如此,可是沈嫮玥却到底不好直说,更不敢打包票应了的。
“母后只管等候便是,”孟连彦不等其接话,便径自道。
对于下首之人投来的感激般的眼神,孟连彦只当没有看见,如此轻描淡写便将他今晚再三相帮的功劳尽数抹去,如此实在是太过便宜了些。
沈嫮玥适时的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端坐软垫之上,看着在她之后的妃嫔所送贺礼,因着心情不错,倒也多了几分耐心。
两刻钟过后,孟连彦摆了摆手,与魏得忠示意,后者自是领悟,之后的低位妃嫔所送的贺礼直接与他呈上便是,却是不必再当众展示了。
不论皇上是否会多加夸赞,亦或是遇到心仪的贺礼是否会许下恩典,只论能否得了当众展示的机会,亦是地位高低的一种体现。
既然没有当众展示,而是直接收录,之后如何处置自是显而易见。
倒是可惜了花费其中的心思了。
“一真寺无念大师到,”魏得忠见着身边之人微微点头,遂连忙扬声道。
一真寺,乃是京中名寺,无论是富贵显赫之家亦或是贫苦百姓人家,逢年过节皆是会入寺跪拜,祈求来年顺遂以及家人平安。
寺中主持名为无念,寓为无欲无求,无人知晓其真实年龄,亦无人知晓其为何处人,更无人知晓其长年所在之处,云游四方,潇洒漂泊,是以此时出现在此处,倒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皇上乃是九五至尊,又为何会识得寺中主持无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