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嫮玥期盼已久的初三终是到来,是以即便昨晚孟连彦宿在了紫宸殿,她亦可全然不在意。
难得的起了个大早,吩咐着关雎宫的宫人早早的便准备着,更是让和菱时辰未到便去宫门口接人陪伴,唯恐让姜氏因此受了半分的委屈。
虽然能够得了恩典让家人入宫,可这到底亦是有规矩的,命妇们需按照时辰由各妃嫔着人引进,先与尚仪局登记备案,再去往坤宁宫叩谢皇后,以示对皇家恩典的感激。
即便如此之麻烦,可却只是一小部分的妃嫔得以受这恩典,而其他妃嫔虽然亦是心心念念了整整一年,到头来也只能看着旁人母女团聚,却不敢露出半分不满的情绪,更不敢说出半分不合时宜的话来。
是以,皇家恩典所代表的亦是等级差距,正因为处处有着差距,是以人人皆想往上爬,站得高位之时束缚自然相对而言更少些。
沈嫮玥估摸着时辰,命人系了披风,又捧了暖炉,不顾宋麽麽等人的劝说,径自出了殿门,站在宫门口等候着。
不过今日一回,便是纵容自己偶尔任性一次,想必亦是无大碍。
皇后并未为难姜氏,不过片刻,沈嫮玥便远远的瞧见人走过来,竭力的克制自己以免落泪,待人近了些,这才上前几步道,“娘亲……”
“臣妇给舒容华请安……”姜氏不顾旁人的劝阻,执意行大礼道。
沈嫮玥拉扯不住,只得亦一同跪了下来,“娘亲,快快起来才是。”
为人子女者,如何都不该生受了父母一跪,养育之大恩,此生已是无以为报,所有的情义只怕来生得做牛做马的予以偿还才是。
姜氏叹了口气,握了握对面之人的手,“舒小主瞧着倒是瘦了些,亦高了些……”
和菱扶了姜氏,适时的出声道,“主子,夫人,外间风大,不如回了殿内说话才是。”
关雎宫即便再为偏僻,可到底是人多眼杂,倘若为有心人利用,却是平白添了麻烦,且为此并不值当。
沈嫮玥点了点头,亲自扶了姜氏入内,挥手打发了众人离开,转眼之间室内便只剩她与姜氏二人。
“娘亲近来可还好?”沈嫮玥扶了姜氏入座,自己亦坐在了她的身侧,“还有嫡姐,夫家待她可还好?”
“臣妇一切都好,你嫡姐过得亦不错,”姜氏点点头,问道,“只是听老爷说玥儿已是怀有身孕,不知身子如何?”
殚竭心力终为予,可怜天下父母心,在其心中最为关心的,始终都不过是子女的身体康健与否,心情畅快与否。
沈嫮玥知晓倘若自己不将话先行说明白,姜氏定然是无法安心的回答她的问题,是以连忙道,“是,如今已有一个月了。”
不等姜氏接话,继续道,“皇上特地着人与女儿送来养生麽麽,又吩咐太医为女儿安胎,便是太后娘娘,亦是三五不时着人亲自来察看,是以这胎定然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报喜不报忧,沈嫮玥深知这个道理,是以至于昨日的虚惊,她只会只字不提。
“玥儿的心思纯净,切莫太过于相信旁人才是,”姜氏皱了皱眉头,她作为后宅妇人,惯是清楚女子之间争宠的心思,是以并不能够真的放心。
沈家内宅虽无多少明争暗斗,可是那并不代表便是风平浪静,女子之间的嫉妒之心到底是太过于可怕与恐怖了些,便是为了恩宠,只怕是任何事都能够做得出来,何况是皇家宫廷呢。
“玥儿要记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凡事过犹则不及,”姜氏继续道,“为娘不盼着你能够成为万人之上,只希望你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过一生便足矣。”
姜氏此生所求的,不过是三个子女皆能够成家立业,从此平安喜乐一生,至于荣华富贵,滔天权势,却是从未奢求过。
“玥儿记住了,”沈嫮玥忍不住落泪,拿着帕子抹了抹眼角,哽咽道,“娘亲喝茶,这是前几日皇上刚赏下的极品普洱,喝着倒是不错,若是娘亲喜欢,待会只管拿些回去。”
在这个世间,唯独不与她有所图谋的始终皆只有生身父母,真心期盼她平安健康一生,不为任何旁的目的。
姜氏含糊应了一声,捧起茶盏浅抿一口,暗自点了点头,又四处打量了一眼,见一应摆件皆是珍品,这才稍稍放心,“你如今胎像不稳,若是无事,切莫随意走动,待在自己住处到底是自在些。”
姜氏其实更想问为何这个孩子尚未出世,便被冠上了“有福之人”的名头,如此对待一个尚未成形的孩子,只怕是平白折了福份,可是事关皇家皇嗣,姜氏到底是不敢多言,唯恐言多必失,招来麻烦。
“娘亲放心,皇上已是特地与女儿恩典,在胎像稳定之前不必与每日与皇后娘娘请安,是以平日里亦不会随意的出了宫门,”沈嫮玥轻笑道,只怕她在姜氏眼中,依旧是未出阁的小女孩一般。
不愿姜氏再问,只得反问道,“如今已是年节,不知哥哥可有归家或是来信报个平安?”
对于这个依旧未曾谋面的兄长,沈嫮玥因着前世之事,始终是存了莫名的愧疚,只期盼着今生能够合力改变命数,而非再次英年早逝。
无论是否其战死沙场有无旁的因素,只是沈嫮玥却是清楚,其中必然牵连到前朝的党派之争,且孟连彦必然是清楚其中的缘由,倘若他不愿意沈腾扬出事,那定然是能够予以避免一二的。
可重点是孟连彦又是否会如她本心所愿?
“道是边关战乱不定,无任何的闲暇时间回家,只来了封家信解释了缘由而已,”姜氏不免叹了口气,应道。
三个子女皆不在身边,儿子身处边关战乱之中,生死不过眨眼之间的事,小女儿又处于深宫之中无法时时得见,唯恐为人陷害失了性命,唯独所剩的大女儿能与她些许安慰。
“既是无消息,那便是好消息,”沈嫮玥劝了一句,可同样并未说太多,而是再次问道,“娘亲与女儿说句实话,长姐到底过得好或是不好?”
即便姜氏肯定的与她回答,可是沈嫮玥却并不能放心,她十分清楚,沈嫮然与她的性子一般,定然亦是报喜不报忧,受了任何的委屈只怕会独自一人受了,宁愿憋屈在心亦不愿与姜氏诉苦而寻个主意。
“玥儿何出此言?”姜氏愣了愣,担忧道,“莫非你长姐她……”
沈嫮玥轻笑出声,娇嗔道,“玥儿不过是随口多问了句罢了,于女儿而言,暂且无法顾及哥哥,是以只盼着娘亲与长姐能多少受了庇佑,切莫因此受了旁人的欺负才是。”
若不是当真过得如姜氏所言,那便是如沈嫮玥猜想的这般,到底如何,只怕姜氏亦不能够清楚,是以她此时多提亦是无用的,反而会让姜氏更加的紧张与担忧。
姜氏亦露出笑容,“你啊你,依旧是如往日一样,只是如今到底是为人母妃,如何都该收了自身的性子才是。”
“娘亲放心便是,”沈嫮玥应承得十分爽快,又道,“不知爹爹待娘亲可好?连姨娘等人可有与娘亲不敬?”
沈望的侍妾并不多,所得子女更是显得单薄,可是这并不能代表姜氏的日子便能够高枕无忧,只怕是同样的为难才是。
姜氏暗自叹了口气,道,“左右不过是那般而已,为娘自是不会怕了她们,玥儿只管放心便是。”
“爹爹可是寻了新姨娘?”饶是姜氏回答得顺畅,可是从她眼里,沈嫮玥依旧是察觉出一丝不寻常,强自问道。
姜氏皱了皱眉,“你……”
“总不该烟花之地的女子吧?”沈嫮玥确定了自身的想法,追问道。
“你怎的如此说你爹爹……”姜氏放下手中的茶盏,无奈道,“无论如何,他到底是你爹爹,况且沈家本就人丁稀少,你爹爹亦是……”
“莫不成他还是迫于无奈不成?”沈嫮玥冷笑道,“无论沈家如何,娘亲回去只管告诉爹爹,倘若女儿入宫之前与爹爹所求之事,他不愿应承,那女儿所说的话亦做不得数,从此之后女儿与爹爹再无任何的干系。”
姜氏虽未直接回答,可如此更是证实了沈嫮玥的猜想,以姜氏的性子,倘若不是受了大的委屈,亦不会流露出如此这般的情绪。
“玥儿你……你怎的如此说话?”姜氏忍了许久的泪此时终是落了下来,顿了顿才道,“你如今在宫中,倘若没有沈家与你助力,岂不是处处低人一等,平白多受了掣肘,如此又怎会……”
在她心里,多受了委屈自是无碍,左右不过忍忍便是,可是对于面前之人,姜氏是如何皆不愿因着自己的缘故而致其增添麻烦,多受苦楚。
“女儿不过是气话罢了,”沈嫮玥深吸了一口气,心知此事与姜氏无法说通,只得道。
“只是娘亲归家之时,亦要将女儿方才所说的话让爹爹知晓,到底让爹爹有两分忌惮,如此长姐在夫家的日子亦会过得舒畅些,毕竟娘亲得爹爹敬重,旁人亦会因着娘亲的缘故,而待长姐更好才是。”
姜氏想了想,赞同道,“玥儿说得是,为娘定会与你爹爹好生说个清楚。”
沈嫮玥点了点头,大致的摸清了沈家的情况,是以并不愿过多谈及而让姜氏再次伤心担忧,而是挑着问了些安胎的事宜,一来可从姜氏这处习得经验,二来亦能够让姜氏更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