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宫
“苏太医,惠贵妃如何了?”孟连彦见着人出来,连忙出声问道。
苏太医拱手道,“回皇上,惠贵妃娘娘并无大碍。”
即便皇后与贤妃控制得再好,此时亦是不可避免的露出了失望神色,到底是有些遗憾了。
“许是因着冬装厚重,且惠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及时扶了一把,是以不过是动了胎气,日后只需好生静养便是,”苏太医继续道。
“如此便好,”孟连彦点点头,起身道,“朕进去看看她。”
皇后与贤妃无声的福了福身子,目送他的背影消失,随即二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各自转开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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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给皇上请安,”惠贵妃从床上起身行礼道。
从上次她与他当面所求之后,直到现在二人才得以独处,亦意味着他到现在才来看她。
或许这一次也不是他的本心所愿,而不过是做与外人看的罢了。
“起身吧,”孟连彦挥了挥手,周围人等自是会意退下。
惠贵妃站起了身子,见他只是端坐在上首淡淡的看着自己,不由得暗自苦笑了一声,面上却不愿显露分毫,“臣妾记得皇上以前惯是喜欢‘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这句诗,不知此时可有改变心意?”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可是句好诗,为她与他刻骨铭记了多年亦不曾忘怀。
“你在威胁朕?”孟连彦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显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臣妾不敢,”惠贵妃摇了摇头,道,“臣妾不过是随口问一句罢了。”
顿了顿,又道,“不知皇上可还记得臣妾初入王府之时的模样?”
那时,正是桃花盛开之际,微风拂过,落英缤纷如同置身仙海,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不过一眼,她便喜欢上了自己的新住处。
可亦不过一天,她便厌恶了自己的新住处。
一堵墙,隔断的是一面相思,亦即两处闲愁。
不等他回答,惠贵妃继续道,“皇上可知臣妾亦曾期盼过‘为君砚墨送热茶,为亲描眉绾情丝’的生活,臣妾亦渴望能够鹣鲽情深到白头?”
只不过可惜的是,到头来不过是妄想罢了。
或许,从一开始便是自身妄想。
“那又如何?”孟连彦冷冷的看着她道。
倘若是真心爱他的女子,如何都不该伤害他才是,孟连彦无法忘记其他妃嫔的孩子是如何没的,如这般的将恩宠利益看得比之他更重之人,他以为付出真心并不值当。
“皇上可是怨恨臣妾?”惠贵妃轻笑出声,道。
千言万语不过只此一句。
这些年来,为嫉妒蒙蔽了心,为利益蒙住了眼,惠贵妃自己亦无法忘怀自己所做过的错事,一桩桩一件件的摆在自己的面前,刻意提醒自己落得如今的境地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怨不得旁人,更怨不得他。
“明日你娘亲入宫,好生与你娘亲叙叙旧吧,”孟连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站起身来道。
许多事,此时多说亦是无益。
惠贵妃俯身行礼,“臣妾恭送皇上。”
待到她临终之前,只期盼他能够与她一句答案,至少让她死了之后能够瞑目。
来生至死亦不愿入深宫,伴君侧。
“娘娘……”曼青走进来,从地上将她扶起,“皇上可是……”
惠贵妃借由她的力量坐在了木椅之上,缓缓的勾了勾嘴角,“想必已是无回转之地了。”
今日句句皆是早已斟酌已久的话,再三的准备不过是为了让他能够看在往日的情份上,稍稍与她心软,只可惜她到底是太过于高估自己了。
情意,从始至终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那明日……”
“明日娘亲依旧会入宫,”惠贵妃摆了摆手,示意其退下,此时她只想一个人独处。
即便是再为亲近之人,惠贵妃亦不愿意将软弱示于人前,悲伤与苦楚说得再多,旁人亦不能够体会半分,如此反倒不如自身沉浸其中等待平复。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如何能忘那日情景呢。
……
“臣妾罪该万死,求皇上降罪,”贤妃见着人从内室出来,再亦顾不得其他,起身跪倒在地,磕头道。
冰上舞由她所策划筹办,目的如何暂且不论,只到底是出了意外,是以贤妃如何都无法推卸责任,任何惩罚亦只得生生的受了。
“臣妾亦有罪,求皇上责罚,”皇后即便不愿意为其分担,可是依旧不得不一同跪下认罪。
好在昨日她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无论罪责如何,最坏亦不过如此了。
孟连彦瞥了她们一眼,道,“可有查出缘由?”
“回皇上,想来因是有妹妹被绊住了脚,是以才不受控制的往下扑去导致惠贵妃亦是摔倒在地,”贤妃余光始终注意皇后的动静,出声道。
惠贵妃这胎已近四个月,此番摔倒在地,却是没有丝毫的损伤,贤妃以为却是太过可惜了些,平白浪费了这次机会。
“可知是何人?”
“回皇上,因着当时发生速度过快,是以并不能看得太清,想必应是安顺仪或是其周围之人,”贤妃答道。
“那便每人降一级,”孟连彦皱了皱眉头,转身往外走,“此事贤妃亦有错,明日的探亲便免了,视为惩戒。”
“臣妾遵旨,”贤妃头伏地,应道。
皇后见着人已是离开,站起身来,“贤妃此时可是舒心了?”
对于贤妃的心思,即便皇后不甚清楚,可是到底亦是知晓必定不会存了善心,能够让其甘愿受罚,承担罪责,想必定是有所图谋,而不仅仅是虚无的威望才是。
“皇后娘娘这话却是说笑了,”贤妃冷嗤一声,道,“臣妾受罚,舒心的该是皇后娘娘才是。”
皇后冷哼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并未与其过多的争执与纠缠。
“臣妾恭送皇后娘娘,”贤妃再次福身。
此次特地设法做这场戏,不过是为了证明一件事,亦或是说两件事。
结果证明,与她的猜想一般无二。
许多事,又该重新来过才是。
……
永和宫
“如今宁妹妹却是高兴了,”安慕卿自接了旨意之后,便始终是气愤不已,见着她们几人走进来,嘲讽道。
因着惠贵妃动胎气之事,她却是平白受了牵连,初升不久的顺仪再次降为嫔,如此较之她心中目标自是又远了一步。
旁人已是容华,而她依旧只是嫔。
“安嫔说的这是什么话?”宁清扬福了福身子,亦不可见的带了几分怒气,“婢妾当时可未曾站在安嫔身侧,离安嫔可是极远的距离。”
她当时正是一舞终了,站在冰湖中间,一眨眼的功夫,只是远远的瞧见亭台之中摔倒了不少人,至于为何摔倒,却是因着距离太远并未看清。
至于安慕卿等人因着此事而被降级,与她自是无关,将怒火撒在她的头上,更是令人难以容忍,毕竟她自己同样亦是有怒火无处纾解。
精心准备了这许久的功夫,暗地里多次讨好贤妃,得其信任,是以才得到了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宁愿冒着为贤妃做筏子的危险,依旧是甘心将出性命在博,只可惜到头来依旧是功亏一篑。
明明皇上瞧着亦是对她有几分满意,可偏偏又中途横生变故,折腾了许久便是只得了皇后的一些赏赐而已。
如此让她如何不怨。
“宁良媛可有半分的规矩,即便本嫔再不济,那依旧是位于你之上,”安慕卿怒极反笑,嘲笑道。
一句“宁妹妹”与一句“宁良媛”,自是在提醒二人之间的差别,亦是警告与示威。
“罢了罢了,此事到底亦不是宁妹妹所愿,”范柔嘉无法,只得出言劝道。
因着此事,她同样被降了一级,好不容易升的小仪,再次被降为小媛,是以她心中同样是存了怒气的。
“想必因着此事,皇上定是极为的气恼,是以才宁愿错罚,亦不愿放过一个,”管千凝亦附和道。
幸好,她那时离她们站得有些远,恰好与叶婉仪站在了沈嫮玥的右侧,是以得以幸免这次牵连。
“可那也不能……”安慕卿还想再说,可话说到一半便被一旁的范柔嘉暗自拉住了衣袖,只得堪堪止了话头。
不论皇上如何,那皆是天恩,旁人不得质疑半分。
管千凝看了一眼身侧之人,道,“宁妹妹切莫放在心上,安嫔的性子便是如此,不过是一时气愤罢了。”
对于宁清扬,她到底是存了几分期待。
“正是如此,宁妹妹切莫因此伤了身子,那可是极为的不值当呢,”范柔嘉亦是开口应声道。
宁清扬勾了勾嘴角,“两位姐姐放心便是,婢妾亦不是那等无度量之人,自是不会因此与几位姐姐生了嫌隙。”
话虽这般说,可具体如何便只有她自己心中清楚了。
安慕卿的嘴唇动了动,终是选择闭口不言。
“因着此事,想必最为气愤的理应是湘容华才是,”管千凝闻言点点头,便转而说道。
同样因着此事被降了一级的,还有原为湘婕妤的湘容华,如今不仅是较之连贵嫔更为的不堪,便是比之沈嫮玥,亦不过是同等品级而已。
“凝嫔的意思是……”范柔嘉接话道。
“本嫔的意思如何,不如日后亲眼看着便是,”管千凝冷声道。
她比许多人都要清楚,从低位爬上高位有多喜悦,那从高位落至低位的痛楚便能够成双倍的增大,并非是一般人皆能够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