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夫人不必如此客气,快快请起吧,”惠贵妃摆了摆手,虚扶了一把,不论她如何不喜皇后,可是始终尚未撕破脸皮,那么待其家人自然需要礼数周到,有道是多给自己留后路终归是好的。
礼多人不怪,反正于自己并无任何的损害。
于氏站起身来,道,“多谢惠贵妃娘娘、贤妃娘娘。”
“于夫人快快请坐吧,”贤妃对于惠贵妃所抱有的心思亦是心知肚明,是以并不愿就此落了下乘,“几位太医已是进去了些许时候,想必皇后娘娘定是无碍的,于夫人不必过多担忧。”
皇后到底是否无碍,与她自是无关,可是话这般说,不论有用无用,终归是予以安慰的。
于氏在木椅之上占了半个身子,并不敢坐实了,闻言连忙点了点头道,“但愿如此,有劳惠贵妃娘娘与贤妃娘娘了。”
于氏对于自己的女儿与她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倒是知晓个十之八九,可是除了怨怪自己女儿的无用之外,她却是没有旁的法子。
不论是贤妃,又或是惠贵妃,其背后的家族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即便自己的女儿身为皇后,母仪天下,可是那亦不能代表于家自此之后与众不同,何况这几年以来皇后做得并不得人心。
惠贵妃与贤妃对视一眼,便各自转开,对于于氏的客气与疏离,二人皆并未放在心上,本就只是表面功夫,从未指望彼此就此冰释前嫌,从此友好和睦,姐妹情深。
片刻后,太医终是从里间走了出来,行礼之后,为首的李太医拱手道,“启禀惠贵妃娘娘、贤妃娘娘,皇后已是无碍,只需好生调养便是。”
于氏坐在一旁,闻言想要询问个清楚,却又知道如此做并不妥当,即使她身有二品诰命,且是皇后之生母,可是面对惠贵妃与贤妃,她始终皆是臣。
“不知皇后娘娘到底为何会忽然晕倒,可会对身子不益?”贤妃左右看了眼,面露关怀的问道。
“回惠贵妃娘娘、贤妃娘娘,皇后娘娘不过是这些日子过于操劳,有些伤神的缘故罢了,于日后而言,只要养好身子自是无碍的。”
“既是如此,那我等亦无需担忧了,”贤妃露出抹笑容,笑言道,“只是还请李太医多多费些心思,务必将皇后娘娘的身子调养好才是。”
这话依旧是场面话。
对于李太医,贤妃自是清楚他是皇后的心腹,一直以来皆是他在照看皇后的身子,不论她是否有这句吩咐,他依旧会尽心尽力而为才是。
“微臣遵旨,”李太医再次行礼道。
“皇后娘娘既是无碍,那本宫便先行回宫了,只是还请于夫人多多保重身子,”惠贵妃站起身来,开口道。
她本就不愿待在此处,自是已是无事了,那离开再为正常不过了。
“多谢惠贵妃娘娘关怀,”于氏亦是起身行礼道,“臣妇恭送惠贵妃娘娘。”
“既如此,本宫亦不打扰皇后娘娘与于夫人了,”贤妃待惠贵妃离去之后,又闲坐了片刻,便起身道。
于氏正是求之不得如此,见状再次起身道,“臣妇恭送贤妃娘娘。”
于氏待人都走了之后,这才转身进了内室,一眼见着人正倚靠在床榻之上,顿时微怒道,“臣妇倒是不知皇后娘娘身子如此不济,如此倒是高看皇后娘娘了。”
对于这个亲生女儿,她自是疼爱的,可是那是在不触犯于家的利益之时,此番皇后利用职权将于家仅有的两个嫡孙悉数召入宫中,已然惹怒了于家众人。
她统共不过生养了一儿一女,对于女儿从被选为七皇子妃,再到如今的皇后,她自是光耀荣幸的,可是不论女儿如何好,终归还是儿子能够予以她保障,亦只有儿子才是于家的未来。
皇后冷笑了一声,“娘亲这般说,倒是折煞本宫了。”
一个“本宫”,终是将于氏的理智拉了回来,微微缓了缓语气道,“皇后娘娘是于家之人,不论如何,还请皇后娘娘切莫忘了这一点。”
倘若于家就此没落,对于皇后而言,自是百害无一利。
皇后瞥了她一眼,随即又淡淡的转开了目光,“本宫如何自是无须娘亲太过惦念,只是本宫才是真真要提醒你,切莫忘了自己的身份才是。”
对于于氏,皇后并不愿如此做,可是又没有法子。
从选择顺从皇上之意将其召入宫中,便早已做好了将于家惹怒的准备,饶是最亲的人,可是却又由不得她任性而为,昨日选择对于氏避而不见,亦是为了让其先行冷静,恢复理智,可是今日看来,似乎效果并不太好而已。
“皇后娘娘当真是太过于抬举臣妇了,”于氏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勉强压下了自己心中的怒火,淡淡道,“臣妇乃是于家之人,自是臣,而皇后娘娘则贵为君,又如何敢将主意打到娘娘身上呢?”
皇后见其神色平静,反倒是有些心软,倘若于氏此时怒火中烧与她发怒,强行要求她为于家周全一二,那么她自是会硬着语气与其争论,可是如此这般,她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此便是最好,”皇后微微蹙了蹙细眉,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神色有些倦怠,“若是无事,便请先行回去歇息吧,本宫的身子有些不适,便不与娘亲多叙旧了。”
说得多了,她怕自己反倒是硬不下心肠。
于氏冷冷的勾了勾嘴角,看了眼上首之人,起身行礼道,“臣妇告退。”
这是第一次,她私下里与皇后行礼,可即便是这样,她的礼数亦是丝毫不差。
皇后只看着她的动作,并未言语,待她走出内室之后,这才无力道,“林麽麽,派去伺候娘亲的人可确定是值得信任之人?”
因着时间急迫,她害怕安排有所遗漏,就算是这个时候,她亦不愿让于氏受了任何的委屈。
林麽麽点了点头,“娘娘放心,人皆是老奴亲自去挑的,雪茹和佳茹亦会时不时的前去看上几眼,断不会让夫人受了委屈的。”
她与雪茹、佳茹皆曾是于家的家仆,只是当年随着皇后娘娘入了七皇子府,之后又是入了宫,不管过去了多少年,她们依旧是对于家有感情的,是以自是清楚皇后的心思。
“如此便好,”皇后微微叹了口气,“太医可有说本宫的身子如何了?”
早间忽然晕倒,并非是她所愿,处在这个当口,她便是有三头六臂,亦是不够用的,又如何会选择生病再次惹了皇上的厌恶呢。
“老奴私下里让雪茹已然问了李太医了,娘娘的身子的确无大碍,不过是太过操劳忧心的缘故,只需好生调养便可。”
虽然李太医当着惠贵妃与贤妃的面已是禀报过了,可是她担心是当着旁人的面说话之时有所保留,是以便让雪茹私下里再细细询问确定一遍,以求心安才是。
“调养?”皇后冷冷的勾了勾嘴角,略带讽刺的道,“只怕本宫已是时日无多了。”
“娘娘……”
“本宫只是做好最坏的准备罢了,”皇后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说,“本宫乏了,想歇息片刻,你先行退下吧。”
“是。”
皇后躺在床榻之上,看着床顶雕刻的繁复花纹,久久难以入睡,闭眼皆是这般那般的糟心事,心绪难以平静。
……
听月斋
“婢妾给皇上请安,”沈嫮玥丢开手中的话本,见着人影连忙起身行礼道,只是礼数尚未行全,便被身旁之人扶起了。
“不必多礼,”孟连彦扶了她起身,走到上首之位坐下,“这几日感觉如何?”
他近来忙于前朝之事,已是一连多日未曾踏入后宫了,而太后向来不愿多管此事,皇后则是无暇多顾,是以并无人有胆量与他规劝。
沈嫮玥娇笑了一声,“皇上前日着人送来的木芙蓉,皇上瞧着感觉如何?”
孟连彦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有可无的应了声,并不接话。
“皇上繁忙之时尚且惦念玥儿,玥儿自是会卯足了劲的养好身子回报皇上才是,”沈嫮玥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如何,自顾自的说道。
话里的深意他自是听得懂,但沈嫮玥自想通之后,并不再奢求让他予以回应,只期盼着他不再拒绝她便足矣。
倘若她迈出第一步之后,他依旧愿意站在原地,那么她自是可以多走九十八步,只要在最后的关键时刻,他不会转身离去便是。
孟连彦嗤笑了一声,他不过是在魏得忠将木芙蓉呈上来之时,陡然忆起她先前说过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便多费了句嘴皮子,派人与她送了几盆来。
于他而言,不过平白一句吩咐罢了,何谈她口中所谓的“惦记”。
“那你的意思是你的身子已然养好了?”
沈嫮玥挑了挑眉笑言道,“那是自然,皇上与玥儿诸多恩典,每日的吃食皆是变换着花样来,不过几日的功夫,便觉着长了些许。”
“长或是不长,不若让朕亲自来验验?”孟连彦的眸子暗了暗,声音略带低沉道。
“玥儿自是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