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宫
“主子,主子……”繁罗在帘帐外轻声唤道,“主子快醒醒……”
沈嫮玥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眸,声音嘶哑,“何事?”
“惠贵妃娘娘半个时辰前腹痛难忍,连召了几位太医,皇后娘娘与其他各宫的主子想必此时亦得了消息……”
后面的话繁罗没有说完,可是沈嫮玥自是清楚她的意思,既然惠贵妃的咸福宫闹出这般大的动静,且皇后等人皆是得了消息,不论她是否愿意吃,此时自是需要在人前露面,以示对惠贵妃的敬重与关怀。
其实之前白清浅夜间小产,按照规矩,她亦需前去看望,毕竟事关皇嗣安危,只是当时有孟连彦为她挡了,如此倒是使得她不必奔波。
可是今夜,无论如何,都得走上这一遭。
“罢了,伺候本嫔起身吧。”
待她梳洗打扮,饶是她尽量从简,亦是花了两刻钟有余,而紧赶慢赶的到达咸福宫,已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沈嫮玥得了宫女通报,踏入咸福宫的正殿之后,便见众妃嫔皆是将目光齐刷刷的放在了她的身上,不顾她人的打量,径自上前,俯身行礼,“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吧,”皇后并无为难她的意思,可是此时的心情并不能说得上是好,是以语气亦是淡淡的。
如此听在旁人耳中,自是以为她惹了皇后生气。
“舒嫔今夜可是睡得正香,恰巧被扰了好梦?”
这话若是认了,到底是对惠贵妃的不敬,若是说得再为严重些,便是对皇后等人亦同样是不敬的,毕竟身为皇后尚且赶到了此处,而她不过区区妃嫔,却是故作姿态,拖到了这般时辰。
沈嫮玥看了眼说话之人,语气平静道,“有劳湘婕妤挂念。”
她对于所谓的湘婕妤并不熟识,入宫这许久,至多不过是见了几回罢了,但是对于其诸多传闻,她却是听了不止一次。
传言其本是与惠贵妃自幼相识,二人亦是闺中密友,更是同时以相同的品级入了七皇子府,当时甚至传出了情同姐妹的二人共侍一君的佳话,只是没过多久,二人便是形同陌路,再不愿往来。
入了宫之后,更是连这表面功夫亦不愿多做。
惠贵妃利用职权之便,巧计设法让本是居于东六宫的湘婕妤搬去了西六宫,如此行为之后,更是彻底的将二人之间的关系冷到了极点。
由于二人之间的品级相差较大,且惠贵妃更为受宠,是以又有传言是湘婕妤近来几个月皆是以身子不适为由与皇后娘娘告假,只不去请安亦是为了避免被惠贵妃在新进的妃嫔面前落了脸面,损了尊严,倒是惹了不少笑话。
只是到底其中情形如何,想必亦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了。
不论传言是否为真,只她方才这般说,若是不知情的,想必还只以为她与惠贵妃之间的关系甚是不错呢。
当真是可笑之极。
“舒嫔不必如此,本嫔是否挂念,想必你心中定是清楚的,”湘婕妤刻意压低了声音,轻声道。
沈嫮玥对于她话里的暗示并不清楚,亦不放在心上,只是对于周围之人的打量却是有些莫名的不满,当下只是面露关怀的问道道,“嫔妾的关雎宫离咸福宫到底是有些路程,是以倒是来得有些迟了,不知惠贵妃娘娘可是何处不适,可有大碍?”
不论如何,她绝不可能会与湘婕妤为伍,是以趁早打消其念头,亦是避免旁人妄加揣测,平白生成流言,惹来惠贵妃的不满。
说到为伍一事,沈嫮玥又暗自有些好笑。
宫中为首的不过三人罢了,是以自是有许多妃嫔,不论新旧,不论位分高低,皆会在必要之时选择其一予以投靠,为自身寻求庇护,只是对于湘婕妤而言,不论是投靠谁亦不可行,因为无一人愿意接纳于她。
即便是与惠贵妃为敌的皇后和贤妃,亦是心甘情愿的放弃如此大好的与惠贵妃为难的机会,其中的缘由,沈嫮玥以为必定是大有隐情,只是如此一来,倒是导致湘婕妤孑然一身,无甚依靠。
除了月月被克扣的份例之外,却是再无旁的恩典,每日自是过得十分艰辛。
选择在这个当口出现在人前,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不过是为了幸灾乐祸,看惠贵妃的笑话罢了。
殊不知,到底何人是笑话。
“道是腹部有些疼痛,不论是否严重,于女子而言,到底是大事,”连婕妤左右看了一眼,见无人有开口的意思,便出声道,“但愿惠贵妃娘娘平安无事,毕竟今日尚且还是她的生辰之日呢。”
话毕之后,沈嫮玥看见有几位妃嫔面上皆是露出了黯然的神色,不论是否是真心担忧惠贵妃,只怕是亦想到了自身的苦楚,一时之间有些同病相怜罢了。
“多谢连婕妤为嫔妾解惑,”沈嫮玥微微露出感激的神色,却不敢露出半分的笑意,柔声道。
这是连婕妤第二次与她为善了。
对于连婕妤此人,其实沈嫮玥并不太喜欢,倒不是因着其与自己为难,而是她的态度之恭敬,言行之谨慎,到底是有些令人不舒服。
虽说恭敬与谨慎是身处后宫所必须时时谨记的,但是对于连婕妤而言,显然是太过了些,如此反倒是失了身为后宫妃嫔的威仪,或许当真是与其出身有关吧。
自小伺候皇后,定是过早的学会了察言观色与揣测人心,如此行为,即便容貌尚且不错,但是以孟连彦的性子,定是不会喜欢的,是以早便没了恩宠。
沈嫮玥压下了心中感慨,不论如何,只要连婕妤尚且没有与她为难,那么她如何都不该对她抱有偏见,单单是因着出身的缘故,更是不该如此作想。
“皇上驾到,”正当沈嫮玥胡思乱想之间,便听得魏得忠的声音响起,接着便见着睡前念叨着的人。
“臣妾|嫔妾|婢妾给皇上请安,”众人皆是起身行礼道。
孟连彦走到上首之位坐下,挥了挥手道,“不必多礼,”又侧过头来看了眼皇后,问道,“情形如何?”
不论皇后亦或是旁人如何作想,此时皇上到底是来了咸福宫,那么她们之前暗自以为惠贵妃失宠之事,便是再亦做不得数了。
说到底,惠贵妃的恩宠到底是比她们自身要好上不少,如此便是值得她们对惠贵妃多多敬重的。
皇后压下心中苦涩,答道,“回皇上,臣妾只听说惠贵妃入夜之时便隐隐察觉腹痛,但只以为是积了食并未在意,可是入睡之后,却是有些疼痛难忍,生生疼醒,之后宫女便赶紧去请了太医为其诊治,至于结果如何尚且并不知晓。”
这番话皇后倒是实话实话,不曾有半点的隐瞒,更是没有半点的心思。
孟连彦自是听得出来,闻言点了点头,目光淡淡的扫视了一圈,不再开口。
上首之人不说话,底下之人自是只得端坐在木椅之上,不敢闹出半点的动静,一时之间,殿内却是呼吸可闻,静谧得有些可怕。
片刻后,几位太医终是出来了,拱手行礼道,“回皇上,惠贵妃娘娘的龙胎暂且已是保住了,只是尚需好生静养才是。”
一句话可谓是惊起千层浪。
后宫之中为首的三人保持了诡异的平衡如此之久,但是若惠贵妃怀有龙胎,那便是完全不同的情况,只怕这格局会就此被打破,隐隐成为一人独大的局面,如此一来另外二人自是不会再相互为敌,携手面对亦不可知。
只怕届时后宫之中又会是一番血雨腥风,累及无辜无数。
贤妃率先回神,见皇后犹在震惊之中,顾不得旁的只开口确认道,“你是说惠贵妃娘娘怀有龙胎?”
若是当真如此,那她可得一切从长计议了。
为首的苏太医点了点头,答道,“回贤妃娘娘,正是如此,只是时日尚浅,脉象有些不稳罢了。”
“既如此,那这胎便交给你了,”孟连彦不等旁人再说话,直接吩咐道,“与她好生调养,务必让她平安生产。”
“微臣遵旨,”几位太医皆是拱手行礼道。
“朕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她,此处便交由皇后了,”孟连彦面上染了两分笑意,侧过头来对皇后说道。
皇后双手握成拳,竭力令自己冷静下来,应道,“皇上放心便是。”
“臣妾|嫔妾|婢妾恭送皇上,”众妃嫔此时再也无方才争宠的心思,只是木然的随着众人起身行礼道。
不论是何人怀有皇嗣,于她们而言,终归不是一个好的消息,何况那个人是本就有恩宠傍身的惠贵妃呢。
即便是她们日后同样有了皇嗣,且平安将其养大,只要是有惠贵妃那胎在,且是男胎,只怕她们的孩子亦不会活得太久。
如此,倒是没了希望,直觉前途一片茫然。
皇后与贤妃对视一眼便各自转开,二人皆是从对方眼底看出了不可置信与旁的复杂情绪,只是时间太短尚且有些看不清便是。
“夜已经深了,众位妹妹先行回宫吧,”皇后并未坐下,而是站着说道,“与惠贵妃的恭贺,明日寻了机会再来便是。”
若是真心恭贺,只怕在场无一人。
“臣妾|嫔妾|婢妾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