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惠贵妃娘娘的生辰贺礼可有送过去?”沈嫮玥请安之后,回了关雎宫,开口问道。
今日乃是惠贵妃的生辰,各宫皆需与之送上贺礼,寓意幸福与美满。
只是阖宫上下,只怕并无几人是真心与其祝福,愿意做上这表面功夫,不过是因着其背后家世与自身位分罢了。
“主子放心,方才和菱已经亲自去了,想必要不了多久便会回来的,”繁罗闻言连忙回答道。
送这般的贺礼自是要赶早,趁着惠贵妃前去坤宁宫请安之时,各宫皆会派了人守候在咸福宫,只待惠贵妃回来之后,按照主子品级一一受礼便是。
沈嫮玥点了点头,并未将此事太过于放在心上,她送与惠贵妃的不过是一幅灼灼桃花金绣图,既不贵重,亦不值钱,至多不过是心意罢了。
入宫初时,惠贵妃邀她赏花,当时眉宇之间所流露出来的情绪,沈嫮玥以为理应是与她一般,最爱的是桃花罢了,即便宫中皆是盛传惠贵妃最爱墨兰。
外人以为的与自己心底清楚的从来都可以是不一样的,而且就算她并不喜桃花,那亦无甚干系,毕竟还有沈嫮玥喜欢,旁人亦只以为沈嫮玥送的是自己最心爱之物罢了。
“送与皇后娘娘与贤妃娘娘的贺礼,和菱可有在准备?”沈嫮玥想到惠贵妃,自然亦想到了另外二人,是以随口问了一句。
她的女红并不能拿出手,自然需要有人与她代替,而和菱便是最好的人选,即便外人知晓,那亦是无碍的,毕竟这只是个未曾宣之于口的众所周知的“秘密”罢了。
身为后宫妃嫔,每日的事情皆是多上又多,若是惹来祸事又是另当别论,自是无多少闲余时间做这般的细活,一一与人贺礼,是以大多都是由身边绣活好的宫女代替,而旁人并不会多说什么。
送的本就是心意,到了便可。
“回主子,和菱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繁罗时时关注进程,是以十分清楚。
这些日子以来,和菱甚少当差,大多是待在自己的住处准备此事。
“让她多多注意自个儿的身子,尚且还有些时日,实在是不必着急,”沈嫮玥大致的算了算日子,便知和菱定是昼夜不停,只想着早日完成她与她的吩咐。
“是,”繁罗福了福身子,心知即便这样的话带到了,和菱亦十之八九不会遵从,早些准备好,亦是能够避免意外的。
……
咸福宫
“娘娘,各宫皆是将贺礼送到了,可要去瞧上一眼?”曼青走了进来,见着上首之人行礼之后,开口问道。
惠贵妃微微摇了摇头,“你且说说便是。”
生辰,生辰。
王府之时她倒是日日期盼生辰的到来,只因那个时候皇上会选择那日与她亲自庆贺,可是自从入了皇宫,成了所谓的惠贵妃之后,便不过是着人送来贺礼,与她些许恩典罢了。
可是殊荣再多,亦抵不过一个他,若是有的选,惠贵妃宁愿只求他陪着她一道用膳,旁的给的再多亦不会令她的心多起涟漪。
殊不知,如此才是真正的奢求。
“皇上着人与娘娘送来六盆墨兰,形状特殊,模样别致,奴婢瞧着倒是欢喜得紧呢,”虽然是由她说,可是如何说自然是另有章法。
于娘娘而言,皇上自然是特殊的。
“墨兰?”惠贵妃冷笑一声,“且呈上来吧。”
如今已是十月中下旬,遍地开花的不过是寒兰或是鸢尾,而墨兰却是少之又少了,于这个当口特地寻来六盆墨兰,自是皇上的心意。
不论她是否真的喜欢,在外人面前终归要表现出尽可能的欣喜之色,如此才算是对得起自己这么年以来的“演戏”不是。
曼青招呼一声,自是有宫女太监端着墨兰进来,问了一句,“娘娘瞧着摆在何处呢?”
惠贵妃随手指了几个地方,将目光淡淡的别开,此时,她并不愿多看她“最爱”的墨兰一眼。
“回娘娘,皇后娘娘着人送来的是一套琉璃攒墨兰花头面,”曼青见她只看着窗外,有些摸不清她的心思,见其并无回应,只得继续说,“而贤妃娘娘送的则是一卷一真寺主持亲手抄写的金刚经,说是希望娘娘自此之后能够身子康健……”
二人所送的贺礼并不名贵,不过是心意罢了。
惠贵妃轻哼一声,冷冷的勾了勾嘴角,即便是处于这样的当口,又何须选择这般的贺礼,不过是明摆着与她为难罢了,且是在这般重要的日子。
存心与她过不去。
“顺妃娘娘……”曼青见她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继续道,却不成想刚出声便被打断了。
“舒嫔呢?”惠贵妃对于旁人并不感兴趣,想到什么忽然开口问道。
曼青想了想,道,“回娘娘,是一幅灼灼桃花金绣图。”
“呈上来与本宫看看。”
桃花,桃花。
惠贵妃不过一眼便转开了目光,淡淡道,“拿下去吧。”
她最喜的从来都不是桃花,而是墨兰。
喜欢桃花的女子从来都不是她。
“是,”曼青将绣图收起来,交给身后的宫女,心中不禁有些纳闷,自家娘娘尚未出阁之前,惯是喜爱桃花,可是自从入了王府,嫁与皇上之后,却是再也不愿多看桃花一眼,而只钟爱墨兰。
七皇子府中有一处桃园,比之宫中的亦是不差多少,可是偏偏如此景美之地,娘娘却从未踏足过,而入了宫之后,亦是鲜有前去赏桃花。
性情改变得如此之快且突然,曼青即便终日伴随左右,却是全然不知其中缘由,更不敢多问一句,隐隐之中,她猜测这应当是娘娘的禁忌。
“今日本宫生辰,咸福宫上下同喜,每人这个月的月钱翻倍,且多赏十两银子下去,”惠贵妃闭上眼眸,再次睁开之际已是平静如水,“你亦退下吧,不必伺候了。”
“奴婢遵旨,”曼青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惠贵妃走到软榻边,缓缓躺下,若是有可能,但愿来生她只生在普通百姓之家,粗茶淡饭简单度过,所忧愁的不过是茶米油盐罢了。
只是不知,若是她的夫婿不是这般的显赫与尊贵,而她的生活又该是怎样的呢。
年年生辰,便纵有千钟风情,更与何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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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皇上宿在了紫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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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
“回娘娘,皇上宿在了紫宸殿,”佳茹走进来,看了眼上首之人才行礼道。
林麽麽见皇后并无开口的意思,便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且先去休息吧。”
“是。”
“麽麽先前的猜测可是真的?”片刻后,皇后终于开口问道。
到了此时,若是她再不愿相信,那到底是有些自欺欺人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皇后娘娘以为呢?”林麽麽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她能帮皇后的终归是有限的,不论是惠贵妃亦或是贤妃,便是舒嫔与叶嫔,都能够令皇后措手不及,无力招架,而林麽麽能为皇后出上些主意,所仗的不过是多吃了几年的油盐罢了。
可即便是如此,她亦不过是个奴才,倘若是一时不察,好心连累皇后办了错事,便只怕她当真是万死亦不能赎自身罪孽,是以许多时候,不论皇后如何勉励她,可到底是受了局限与拘束,并不敢多言或是多做。
为自身招来罪责至多不过是一死罢了,可若是为皇后娘娘惹来祸事,那便是难以平复自身心中内疚,余生都要在悔恨之中度过了。
“本宫亦不知晓,”皇后无力的叹了口气,于她而言,到了如今早已没了退路,不论她是否愿意,除了一步一步的孤身前行,便再无活着的资格了。
即便是到了今日,皇后依旧偶尔以为尚且是在梦中,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会终有一日落得如此的境地,连累整个于家亦是如此。
即便她依然是皇后,且皇上待她比之以往更好,可是只有她自己心中清楚,如今的她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连她自己有时候亦不清楚。
终日揣摩皇上的心思,按照他的意思办事,已然成了皇后每日活着唯一的目的。
除此之外,旁的却是再也没有了。
林麽麽侧过头来瞥了她一眼,听她话虽这般说,可是见其神色便知她定是信了的,只是尚且不能说服自己罢了。
“夜已深了,娘娘可要歇息了?”
皇后点点头,“麽麽亦去休息吧,不必让人进来伺候本宫了。”
“是。”
皇后躺在床榻之上,翻来覆去,久久难以入眠。
惠贵妃今日的生辰如此之冷清,其中自有她与贤妃的手笔,可是更多的,不过是皇上的意思罢了。
可怜惠贵妃,亦是在可怜她自己。
以往的每年生辰,皇上从未单独与她恩宠,带给她殊荣以让她不曾为人笑话的,不过是皇后这个身份罢了。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终归不过是她的妄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