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竟是下了整整一日了,”从早间到了此时,依旧没有要停的迹象,沈嫮玥叹了口气道。
不知他早间的允诺此时可还会作数?可若是当真踏着风雨而来,她却又有些不忍。
“主子可是饿了?”繁罗站在一旁听见她的这句话,笑着问道。
沈嫮玥点点头,“倒是有点了。”
“既是饿了,自去先吃便是,”孟连彦刚踏入室内,便听见她的话,出声提醒道,“不必等朕,朕亦不会怪罪于你的。”
“可若是与皇上一道用膳,玥儿倒是能多用些饭食,”沈嫮玥笑着起身行礼道,“之前皇上可是说玥儿近来有些瘦了的。”
不论他此话是否出自真心,能够做得数,可她却不能忘却自己的本份。
孟连彦嗤笑一声,“你倒是每每皆能找到好借口为你自己开脱,如此倒是让朕不知该如何说你才好。”走过去阻止了她的行礼,转身接了魏得忠手里的锦帕随意擦了擦身上的雨水。
沈嫮玥想要伺候他,却被他再次阻止,是以只是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的动作,闻言轻笑道,“明明说的都是大实话,是皇上非要曲解玥儿的意思。”
她自问在他面前句句皆是肺腑之言,从不作假。
“如此倒是朕又错怪你了,”孟连彦此时心情倒是不错,难得的有心思与她闲聊,丝毫不觉得有何不愿。
“皇上与玥儿一同用膳,玥儿自不会将此事再放在心上,”沈嫮玥顺着他的话说,她知道他不会生气的。
见他面上虽尽是嫌弃之色,可是到底是立刻招呼人将膳食摆上来,“你饿了,直接坐下吃便是,不必伺候朕了。”
按理说,她并没有资格与皇上一同用膳,而是应当在他用膳之时,站在一旁为其举箸布菜,尽心伺候服侍他才是。
可是自他入听月斋之后,这项规矩倒是从未真正遵守过。
包括每每侍寝的次日,她身为后宫妃嫔,理应在他早起上朝之时先片刻醒来,为其准备梳洗用具,之后更该尽到身为妃嫔的本份,包括皇后亦是如此。
可是她同样从未在他之前醒来过,许是有一便有二,次数多了她倒也不如初时的惶恐不安,到后来竟渐渐的有些习以为常,仿若理应如此,而他,亦是从未说过她一次不是。
他待她,从来都不差。
沈嫮玥自己同样想得透彻,即便她此时谨言慎行,恪守规矩,严尽后宫妃嫔本份,可是等到有一日她为他所厌弃,彻底失宠之时,他定亦能寻到其他缘由打发了她,而并不仅仅是规矩不好。
换句话来说,爱你之时,你便是天空最耀眼的星辰,厌你之时,你便是低如尘埃,比之地上不起眼的蚂蚁更招人讨厌。
若是当真有那一日,想必她届时亦不会在意多这一项罪名吧,正所谓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亦不少,而他更不在意才是。
“怎么?可是身子还是不适?”孟连彦见她站在一侧,并未出声,而是有些愣愣的,显然是出神了。
沈嫮玥摇了摇头,“无事,不过是睡得太多了,脑袋有些不清醒罢了。”
前前后后,她倒是睡了整整一日,实在是不少了。
“你便是不睡,脑子亦不过是偶尔清醒,”孟连彦便净手便回头与她笑言道。
沈嫮玥轻哼了声,“若皇上是智者,那玥儿是愚者倒也不差,”往他跟前走了两步,“当皇上偶尔失策之时,玥儿恰好能够助皇上一臂之力,如此倒也算是相得益彰了。”
这话倒是有些不敬了,只是显然他们二人并不在意。
孟连彦拿手背轻拍了拍她的额头,留下几道水渍,又侧身拿了锦帕与她擦拭,“你若是当真能助朕一臂之力,那朕倒是该好生谢你才是。”
走过去坐下后又道,“怕便怕你是愚者,依旧难以有一得。”
而朕即使是智者,可仍旧有一失,譬如这次,不过是差点便让他永久的失去了她,后悔不迭。
“皇上这话可是明着取笑玥儿了,”沈嫮玥坐在他的身侧,一脸不满。
孟连彦侧过头来笑她,“朕何时与你暗地里嘲笑了?”
“……”沈嫮玥此刻却是不能立即想到证据来反驳,“皇上,用膳吧。”
食不言、寝不语,她不信吃饭还塞不了他的嘴?
孟连彦挑了挑眉,难得的没有再与她多言,让她一回便是,与自己倒也也无任何的损伤。
饭毕已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这雨竟是下了这么久的功夫,想来晚上亦不会是停了,”沈嫮玥看着眼紧闭的木窗,对于外间却是漆黑一片瞧不真切,感叹道。
孟连彦端坐在木椅之上,闻言轻笑了声,“玥儿可是想着要出去了?”
“皇上为何这般说,”沈嫮玥在他面前走了两步,双眸与之对视,“玥儿与皇上待在一处自是再为高兴不过了。”
孟连彦本意并非如此,只是见她会错了意亦不解释,而是顺着她的话道,“如此来说,这长夜漫漫,朕是否该寻个法子与玥儿打发时间?”
沈嫮玥对上他打趣的眼神,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皇上说的话总是能轻易逗笑玥儿……”
孟连彦见面前之人傻笑,亦轻笑出声,站起身来,“如此,便就寝吧。”
“皇上……”沈嫮玥苦笑。
“还不过来?”
……
咸福宫
“皇上果真又去了听月斋?”惠贵妃挥了挥手,示意身旁伺候之人将膳食悉数撤下来,面对满桌的饭食,她却是没有多少胃口。
“娘娘,好歹多用些吧?”曼青见状开口劝道,这段时间自家娘娘用的饭食较之以往少了许多,瞧着倒是有些消瘦了。
惠贵妃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再劝,起身往窗户边走去,模糊看见外间倒是瓢泼大雨未曾停歇,如这般的恶劣天气,早间能够为了政务离去,晚间却又能为了那个人风雨里前行,如此,倒也是没有丝毫的特殊么?
“可有打听出来她到底是因何中毒?”惠贵妃对于此事不得不关注,即便自己当真能够问心无愧,可依旧要严防自己成了旁人的替罪羔羊。
况且,她从来都不是良善之人。
“奴婢只打听到,沈小媛所中之毒名为睡佛散,此毒能够令人昏沉入睡,旁人轻易不能察觉出来,至于旁的却是一概不知。”
“睡佛散?”惠贵妃挑了挑眉,“听着倒是个令人能轻易记住的名字。”
一如她,一记便记了这么多年。
曼青微微凑近了些,不过两步的距离,却觉着娘娘与她相距甚远,从上次被罚之后,她便深刻反思,心知是自己太过逾越,忘却了身为奴才的本份,不该妄自揣测主子心意,是以她才时时将此事记在心底,唯恐因为自己的原因致使娘娘受了连累。
如此,她却是大罪过了,便是以死谢罪亦是远远不够的。
“娘娘……”身旁之人神情悲戚,令她面露担忧,实在放心不下。
惠贵妃冷冷勾了勾嘴角,“本宫无事。”
睡佛散,不过是由着三生花所制,其效用如何惠贵妃再为清楚不过了,倒是没有想到沈嫮玥的命这般好,如此这般亦能够挺过来。
惠贵妃想起有句老话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是不知沈嫮玥的后福又在哪里?
“皇上可有下令严查后宫?”早间沈嫮玥便是醒来了,到了此时,若是皇上当真在意此事,想必应当是有下令才是。
曼青摇了摇头,“回娘娘,并无听说皇上有任何的吩咐。”
想了想,又道,“可是因着天气不便?”
如此大雨,即使是再为迫切之事,理应亦适当的往后延才是。
惠贵妃转头瞥了她一眼,“曼青,你何时这般天真了?”
既是大雨,身为皇上,尚且能够风雨无阻,而那些宫人,又如何与皇上的龙体相提并论呢,既是没有比较的必要,那又为何不可尽快探查,尽快找出谋害之人呢。
曼青闻言脸上一红,在王府里的那几年,她早已茹毛饮血,变得冰冷无情了,可是如今,她却是有些倒退的厉害,“奴婢知错。”
“不,你并没有错处,”惠贵妃轻轻的摇了摇头,出声道,“便是本宫,如今亦是不懂得如何居安思危了。”
本就是踏着白骨而来,可当到达今日这个位置之后,她早已忘了当初是如何在鲜血中涅槃复生的,是以她到了此时的这般境地,倒也算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在宫里,无论何时,不管何地,都不该忘了目光长远才是,更不该忘了自己的目标如何。
而她,却是全然忘了。
“沈小媛所种的毒为睡佛散,想必皇后与贤妃二人尚且不得而知,你想个法子与她们透露过去,之后密切注意她们的动作便是,”惠贵妃想了想,毅然决定道。
她于睡佛散如此熟悉,而皇后与贤妃二人想必亦是不曾忘记。
既是“故人”,那便该与她们提个醒才是,如此倒也不辜负了她们三人相争相斗这么些年的情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