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风雨一日晴，昨夜骤雨不歇，而今日却是放晴了。
实属罕见。
沈嫮玥梳洗过后，简单的用了些早膳，便在室内前后走了两圈，她记得昨夜临睡前孟连彦特地与她交代了这几日不必去请安，只养好身子便是，即便他们昨夜不过是相拥而眠而已。
既然他如此说了，又恰巧有了这个机会，沈嫮玥自是不会轻易放过，即便皇后再不愿，可到底亦不能多说她什么。
如今，她可是“大病未愈”。
“主子不若去院子里走走？”繁罗见她在此处到底是受了阻碍，是以开口提议道。
沈嫮玥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不过是有些无趣罢了，左右是打发时间而已。”
左右是无聊，哪里都是一样的。
“皇上今儿清晨，不是让魏公公送了许多话本么，主子不若翻上一翻，打发时间倒是更快，”繁罗见她不愿，便也没再勉强，而是再次提议道。
皇上起身去了早朝之后没多久，魏得忠便差两个小太监抬了整整一大箱的话本游记，繁罗依旧记得清楚主子起身之后得知此消息时脸上的欣喜之色，而皇上于其中所花的心思自然不足为外人道。
沈嫮玥抿了抿唇，“下午再翻看亦可，此时却是没有心思。”
从早起之后，沈嫮玥便有些心神不宁，若不是心里清楚这具身子底子不错，否则她定要怀疑自己是有心悸的毛病了。
“主子，皇后娘娘、惠贵妃娘娘与贤妃娘娘皆是着人送了礼品过来，”繁罗正待再行劝慰，便见和菱走进来说道。
沈嫮玥如今正在病中，皇后等人自是需要送上礼品以示慰问，除了这三人之外，想必过后亦会陆陆续续的有其他妃嫔派人送来礼品。
其实这送礼，从古至今皆是一门学问。
最简单的便是送重不送轻，即便有礼轻情意重这样的俗话在，可是到底是无人会轻易如此做的，只因这般到底是太易得罪于人，总之是落不了好的。
可就算是想着送重礼，亦同样大有讲究，譬如身为后宫妃嫔，送礼不能比你位高者早，更不能较之更重，总之要体现阶级层次差别。
是以此番皇后、惠贵妃与贤妃三人的礼品同时送来，深论起来，倒是违背了规矩二字，毕竟皇后到底还是皇后，而惠贵妃与贤妃到底是差了些。
只是这其中的差别想必惠贵妃与贤妃二人比旁人更为清楚，可正是因为清楚，是以才会如此做，且做得这般的光明正大，丝毫不遮掩。
她们三人不论如何争斗，此时倒是与沈嫮玥无关的，即便会波及于她，可是起码是在她病愈之后才是。
“人可都打发走了？”
和菱点点头，“奴婢与她们说主子暂时不宜见客，闲聊了几句便将人悉数打发了。”
和菱的话虽然说得如此隐晦，可是沈嫮玥却是听得明白，这其中周折想必必不止“闲聊”那般简单，而是送礼品事小，而打探虚实为真才是。
看来，她们三人此番却是如此在意于她了。
是幸，倒也是不幸。
“主子可要瞧上一瞧？”繁罗站在一旁，见状开口问道。
沈嫮玥摇了摇头，轻笑了声，“繁罗可是好奇了？”
“主子可又是打趣奴婢了。”
“繁罗倒是不必好奇，我且说给你听听便是，”和菱亦接话道，“皇后娘娘所送的是支品相极佳的百年老参，惠贵妃娘娘与贤妃娘娘送的繁罗可是猜一猜？”
“主子，和菱却是来取笑奴婢了，”繁罗往边上走了一步，笑怒道。
沈嫮玥在她走过来的时候连忙往另一侧避上一避，轻哼了一声，“不止是她，我也是要取笑你的。”
“主子这般冰雪聪明，不若主子猜猜便是，”繁罗抿了抿唇道。
“我猜惠贵妃娘娘与贤妃娘娘所送的亦为百年老参，且品相并不比皇后娘娘的差，”沈嫮玥嗤笑了一声，淡淡道。
既然惠贵妃与贤妃都已经与皇后做到了这个份上，那么自然不介意索性与皇后娘娘争斗到底了。
既然沈嫮玥是尚在病中，着人送来的礼品亦只会是药材一类的，即使皇后追究此事，而惠贵妃与贤妃想必定会以此推脱，皇后惯是以贤惠二字自居，自然不能就此来惩罚二人。
说到底，皇后只能吃个哑巴闷声亏，有苦不能言，说出来争论到最后反而更对自己不益。
“主子可当真是聪慧至极，”和菱在繁罗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缓缓福了福身子，说道。
沈嫮玥勾了勾嘴角，并未应承这句话，“惠贵妃与贤妃今日可有去请安？”
昨日下午无趣，繁罗便将这两日宫中发生的趣事与她说上一说，其中自然包括那日夜间发生在关雎宫大门口的那件奇闻了，想必阖宫上下定是津津乐道，即使传到她的耳边想必定有所失真，可是却更显趣味横生。
此番想想，惠贵妃此人才是真正的聪慧至极，而贤妃同样不可小瞧，二人皆是九转玲珑心思，而皇后却是丝毫无法企及的。
“据奴婢所知，并无，”繁罗对此类事情尤为清楚，是以连忙收了嬉笑神色，开口回答道。
“那想必皇后亦无任何表示了，”沈嫮玥下了判断，冷笑道。
即便皇后心底再过于恼怒，可是见着人正在禁足，而皇上又是对此事不闻不问，那么眼不见为净自是会兴奋不已，好歹是“少了”两个劲敌不是。
“可是惠贵妃娘娘与贤妃娘娘莫非便如此这般一直下去？”和菱与繁罗二人皆是有些不解，不论是何人，理应皆不愿禁足才是，何况是后宫妃嫔，若是时日久了，只怕帝王恩宠尽失。
“若是我遇到那种状况，我恐怕不会如此做，”沈嫮玥心生感慨，叹了口气道。
倘若她当真遇到那种境况，只怕并无惠贵妃的聪慧，并不能想到以这个法子来避祸，从而保全自身。
不过此番倒是又学到了一招，日后亦可运用一番，只要运用得当便是好的。
“主子不会遇到那般的境况的，”和菱见她神情有些涩涩，不由得开口劝了一句道。
沈嫮玥勾了勾嘴角，并未开口回应她，有许多事自己心里清楚便是，说得多了旁人并不一定能够懂，只需到了那个时候再行提点便是，此时说来却是无用的。
……
紫宸殿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后得了传召，急忙换了衣衫前来，见着人端坐在上首之后，低头俯身行礼道。
皇后心里只猜测大概是与沈嫮玥之事有关，可是具体如何她却是不清楚的，或者说不是不清楚，而是不清楚皇上到底知晓了多少。
半个时辰以前，她得了消息，沈嫮玥这两日并非是所谓的常见病，诸如风寒之类的，而是中了毒。
而这毒又是她极为熟悉的，名为睡佛散，名字听着如此好听，可是毒性却是令人心惊胆颤。
初时心里慌乱不已，可是令她更为恼怒的，则是为何沈嫮玥中了此类剧毒，又为人察觉，且解了毒如今却是平安无事。
不论林麽麽如何劝她，皇后始终皆不喜沈嫮玥，隐隐之中已然将其当作是惠贵妃与贤妃之外的第三个劲敌，若有可能，定是除之而后快再好不过了。
即便心里这般想着，可到底事不遂她愿。
人醒了，那毒便是无碍，可是剩下的事则是更为难办了。
皇后依旧保持行礼的姿势，上首之人并未叫起，她不敢自作主张惹恼了他，若是气上加气只怕对她更为不益，是以再累她都能生生受着。
孟连彦挥笔将最后一笔落成，缓缓放下手中朱笔，抬头看了眼下首摇摇欲坠之人，淡淡道，“起来吧。”
对于皇后，他当真已是无话可说了。
先前因着崔婉颜与白清浅小产之事，她的种种表现，他早已对其失望至极，念在多年情份，心慈不忍放过了她一次，只当是最后一回。
这两日，朝廷中多人联名上奏，指认皇后之父身为一品官员，却徇私枉法，利用职务之便卖官鬻爵，贪污受贿，即便这件事他早有耳闻，可是却并未当真放在心上。
水至清则无鱼，手下之人恪守本份，忠心耿耿，只要不超过他的底线，其实他完全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真就置人于死地。
可是显然有人不将他放在眼里，明知故犯挑战于他，如此又如何让他网开一面呢。
身为皇后，没有尽到皇后的本份，更没有及时察觉禀报家父异常，既不愿大义灭亲，那么“坏人”便只能由他来做。
“不知皇上唤臣妾前来可有何事？”皇后站在下首，见他只是看着自己却不说话，而她又不能从他的表情中窥测到他的态度如何，心里不由得更加的慌乱。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孟连彦闻言收回了目光，冷冷的勾了勾嘴角，“皇后这两日可还过得舒坦？”
连着几日请安，皆没有她所不喜的惠贵妃与贤妃二人在眼前，他听说皇后对此甚是高兴，且寻了机会于众人前立威，已然具有了皇后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