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连彦起身往内室而去，挥退了伺候之人，自己动手掀开了帘帐，一眼见着此刻正躺在床榻之人。
一如平日里早间离开时的模样。
孟连彦心中莫名的一痛，侧身在床边坐下，一手握了握她的细指，，另一只手伸上前抚了抚她的睡颜。
温暖如初，并无二至。
“玥儿……”孟连彦低声轻唤，若是以往，不过几个呼吸之后必定有人笑着应他，软软糯糯的与他笑着撒娇，平日里倒是嫌弃她那般的无赖模样，可是此番却是急切的想要听到那般的声音。
便是与他生气，亦是无碍的。
他想要的，不过是鲜活的她。
活着的她。
孟连彦轻轻呼出一口气，凑近她的耳边柔声道，“玥儿，莫要与朕闹了……”
若是沈嫮玥此番是清醒着的，定能看见她心心念念之人第一次流露出无能为力之感，亦能够察觉到她所盼的其实是有希望的。
只是，她此刻昏睡，对于身旁之人如何真情流露，皆是全然不知。
孟连彦将她的手塞进锦被之中，起身往外走，“你们进去吧。”
张太医等皆行礼道，“是。”
“朕希望你们再出来之际能够为朕带来好的消息，”孟连彦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朕便在这里等着。”
若是以性命相挟，当真能够换得十成把握，那孟连彦自是毫不犹豫的愿意如此做，可是他身为帝王，再清楚不过张太医的想法。
若是当真有法子救得了人，他们定会不遗余力的付诸行动，只为博得他欢心，而如这般愁眉苦脸，不过是因着把握不足罢了。
再逼，却是徒然无用的。
“微臣愿以性命担保，定能保沈小媛性命无碍，”张太医犹豫了不过几瞬，如是说道，“只是夜已是深了，还请皇上早些歇息，保重龙体才是。”
他身为院判，自是该一切以皇上的龙体为重，便是较之他自身的性命，亦是一样的。
若是如此做，能够让皇上放心，那他倒也是死得其所。
孟连彦摇了摇头，“朕相信你，你只管进去吧。”
至于张太医的劝说，孟连彦只当是并未入耳。
张太医无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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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连彦坐在外间，倒是第一次彻底的体会了何为度日如年，为打发时间，亦为缓解自身的心情，开口问道，“朕记得你是她身旁的宫女？”
繁罗本是默默的侍立在一旁，闻言连忙上前两步，福了福身子道，“回皇上，正是。”
“那想必你应当知道她到底为何如此了？”孟连彦记得先前有几次来听月斋，面前这人有在眼前出现过。
其实，即便此处他来了多次，且此处人数并不多，可是他所记得的始终皆不过那一人尔，旁的，却是模糊不清的。
繁罗犹豫了几瞬，最终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回皇上，奴婢对此并不清楚。”
她明明记得清楚，主子今日从坤宁宫回来之后，并没有任何不妥，之所以身子不适，亦不过是因着昨夜在外间散步所导致的。
她思来想去，都认为主子该是着了凉受了风寒才是，如何都不可能是中毒所导致的昏迷。
可是便是连张太医亦是如此说，那却又似乎只能如此解释，可对于缘由，她却是毫无头绪。
“如此你倒是失职了，”孟连彦并未看她，只不断地叩击案几的食指，眼睛盯着另一只手的掌心。
方才竟是因着紧张与担忧，无意识的握拳之余伤了掌心，此时上面呈现出点点血迹，倒是许多时候不曾在自己身上见过血了。
繁罗听着他的声音淡淡的，可是却觉着有一种威严压迫得她抬不起头，慌忙跪下，“求皇上饶命，求皇上饶命……”
帝王易怒，繁罗不敢多加解释，只怕多说多错。
“你是她的宫女，待她醒来，由她处罚吧，”孟连彦依旧未曾看她一眼，想到什么又道，“若是她无法醒来，尔等皆去陪她吧。”
想必以她的性子，定是不喜路途寂寞的。
“若是……奴婢甘愿以死谢罪，”繁罗磕了一个头，语气哽咽道。
对于主子，她是真心折服其魅力的，自是忠心不二，若是主子当真是无力回天，那她心甘情愿陪侍左右，只为尽最后的主仆情份。
孟连彦叹了口气，抬头瞥了她一眼，“你倒是忠心于她。”
顿了顿才又道，“将那日……便是中秋月夜之后的事情，一件件的说与朕吧，切莫有所遗漏。”
繁罗依旧跪在地上，听着这话却是有些摸不清上首之人为何意，若说这几日听月斋内可有发生何种大事，那便是一件亦无，可若说与主子有关的小事，繁罗却不知该从何开口，难道将主子吃了何种膳食，说过哪些话皆是说出来？
如此想着，繁罗便如此说了，既然无大事，那便索性挑了些尚有些趣味的小事娓娓道来，说到主子所说的话时，繁罗连其说话时的语气亦能够模仿几分。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孟连彦见下首之人终是停了，这才淡淡的开口道，“起身吧。”
原来，这几日，她过得并不开心。
即使这宫女挑着捡着话说，可是孟连彦知道，其实她过得并不好。
她不好，他又何尝会好？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转眼便是渐近天明。
“张太医，却是如何？”孟连彦等候了大半夜的功夫，见他们终是出来，顾不得等他们行礼，便连忙开口问道。
手不自觉的再次成拳，此番却是有些痛意，只是他却顾不得这许多了。
“回皇上，只要沈小媛今日能够醒来，那便是无甚大碍了。”
孟连彦皱了皱眉，他并未选择忘记他的前半句话，问道，“若是今日尚且不能醒来呢？”
“求皇上恕臣无能为力，”张太医无力道。
孟连彦眉头皱得更紧，“如此倒是听天由命？”
听天由命，这话他其实从来都不信，身为帝王，他的命数自该他自己做主才是，凭何要交由老天决定。
“皇上恕罪，”张太医无法回答这话，只得讷讷道。
辛苦费了大半夜的心思，张太医自认已是尽了全力，可是到底能否醒来，便全凭自身造化了，只是倘若当真醒了过来，想必日后的福份定不会浅薄。
当今太后生产之际，张太医亦是作为太医的一员一同接生，可以说是自幼看着皇上长大，是以皇上才会待他如此信任。
可也正因为信任，所以张太医才会对皇上有几分了解，能够得他辛苦等待大半夜的功夫，罔顾自身龙体之人，除了此刻里间这一位，便是王府时就已香消玉损的那一人罢了。
当年，皇上亦是等候了几个时辰，可惜最终依旧是失去了那名女子。
终归是没有福分。
不知里间这位又是如何？
“罢了，你既已尽力，朕再多说亦是无用的，”孟连彦仿若是认清了事实，沉声道，“不知她所种的到底是何毒，为何如此凶猛异常？”
若是一般毒物，至少不至于落得这般境地，到底是何人如此歹毒，竟想要置她于此地不可。
昨夜，孟连彦没得心思管这事，可是今日，却是想着无论如何，皆要为她报仇雪恨才是。
“回皇上，沈小媛所中的名为睡佛散，”张太医见上首之人紧紧的盯着自己，稳了稳心神继续道。
“此毒听着仿若无碍，可是却最是凶险，一旦中毒，难以为人察觉，只每日多睡上个把时辰，只待毒物潜藏足够，便令人陷入沉睡，再也无法醒来，昏睡七日过后，便会全身溃烂不止，从里之外腐烂肉身，散发恶臭百里。”
即使名为睡佛散，却是与佛无半分干系，当真谈不上任何的慈悲与怜悯。
“那不知依张太医看，她是如何中下此毒的？”按理说，此般毒物，都不该让入了她的身才是。
先前他便知晓听月斋内有两个反叛的宫女，只是却叫她皆送去了坤宁宫，至于之后再入的人，却是他做主与她的恩典。
若是听月斋内没有人胆敢谋害于她，那么以她不愿走动的性子，又如何会染上这般的剧毒呢？
“如微臣所言，这毒尚且需要几日潜伏之期，且从沈小媛的脉象看来，索性沾染的不多，想必便是这几日的功夫，”张太医想了想，回答道。
“这几日？”孟连彦重复了一遍，想了想又问道，“不知可是必须入口才行？”
“的确如此，如此凶险之物，自是入口的效果最佳，可是除此之外，尚且需要有一味药引才可，”张太医解释道，“毒药难得，药引却是再为普通不过，如宫中常用的苏合香中便有一味香料可作为其药引。”
当然还有其他的，只是此时提出来，却是因着其最为常见了。
“魏得忠，这件事便交由你去查了，”孟连彦看了眼刚刚走进来之人，吩咐道，“只是张太医还需多多配合才是。”
“微臣|奴才遵旨。”
“便从中秋佳节那日开始查吧，”孟连彦起身，直接道。
若当真有问题，他相信定是那一日出了问题。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