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以亦知道沈嫮然并没恶意，于是趁机插科打诨，使出浑身解数哄的姜氏心口直乐。
饭毕，已是一个多时辰以后的事了。
告别了姜氏，苏以跟着沈嫮然往外走，二人在同一个方向，当初姜氏为了让姐妹两个有个照应，是以姐妹两个的院子都离正院不远，且相距甚近。
“玥儿，你身子当真已经好全了？”
苏以正在神游，便听见旁边之人出声，连忙回神，道，“姐姐，怎的娘亲不信，你亦不信？”
“我和娘亲都不过是担忧你罢了，瞧着是真的瘦了些许，”沈嫮然转头瞥了她一眼，轻声道，“若是有不舒服定要趁早请大夫，以免落了病根。”
“若是平日里想吃些好吃的吃食，你只管着人寻我，我定会想法为你找来，便是白|日里有些闷了，亦可来寻我，切莫一个人胡思乱想，以免伤了身。”
苏以撩了撩耳边的碎发，眨了眨眼睛，险些落了泪，即便这不是她一直以为的亲姐姐，可此刻却依旧是感动的。
难怪当初得知嫡姐撞柱身亡，这身子主人心中愤恨与痛苦从何而来。
姐妹情谊，难得真诚。
“姐姐，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从今以来，她便是沈嫮玥。
她定要达成所愿。
——
花了些心力，终是对所处环境有所了解。
当今皇上名为孟连彦，于三年前登基，因着守国孝，暂未选秀，明年开春的大选将是第一批秀女。
恰亦因是如此，世家大族皆是盼着自家适龄女儿能入宫，为自家挣得一片光明前程，是以皆卯足了劲准备着。
便是沈家，亦是如此。
沈望三个女儿，嫡长女沈嫮然却是自幼定下了婚事，幼女沈婉静年龄又未到，唯独沈嫮玥的年纪却是正好。
按规定，年十四至年十七，皆可参选。
而沈嫮玥却恰好待正月初满十四，是以刚好满足了条件。
每日按着姜氏的安排，与教养麽麽学习宫中规矩，以及诸多才艺，如琴棋，如书画，如女红，好在这身子对此能形成应激反应，不过初初有些生疏，但渐渐的亦能跟上。
便是教养麽麽，亦只当她身子并未好全，并未起何疑心。
可即便是如此，亦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一眨眼，便是年关将至。
“女儿给娘亲请安，”沈嫮玥踏入内室，福身行礼。
姜氏连忙招手让她近前，略带心疼的说道，“我儿可有冻着了？天气阴冷，若是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只管着人与为娘说，万万要照顾好自个儿的身子。”
“便是你们这些底下伺候的，也要好生照顾好三小姐，若是让我发现欺上瞒下的，伺候不力的，便休怪我不客气。”
“是，”和菱等人连忙道。
沈嫮玥亦是姜氏这是在敲打，便也未放在心上。
沈嫮玥缠着姜氏说了好些功夫，期间沈嫮然不时的插嘴逗趣，一时之间，室内却亦是其乐融融。
“你说你要去一真寺？”沈望这日难得清闲，兴致亦颇佳，自是来与姜氏等人一同用膳。
沈嫮玥看着斜前方的爹爹，点了点头，“马上便是除夕辞岁，这一年转眼便是过了，不仅女儿先前害了风寒，便是祖母近来亦是咳嗽不断，虽说不是信了那神佛，但若是借此当真能令祖母身子康健，平安顺遂，那倒也是一桩美事。”
沈望惯是孝子，前几日祖母旧病复发，每日咳嗽，沈望更是夜夜侍奉床前，只盼着祖母能少遭些罪。
即便自己身为朝廷官员，不愿相信神佛，可若是当真是求得神灵庇佑，只怕沈望定会大力支持。
即便是无用，但至少求个心理安慰。
是以，沈嫮玥此举倒是当真暂且解了他的烦忧。
沈嫮然念及此，抬起头来柔声道，“但愿佛祖能保佑祖母，保佑爹爹娘亲身子康乐，”顿了顿，又道，“由我带着妹妹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沈望深吸了一口气，转头与姜氏对视了一眼，“夫人以为呢？”
“去去倒也无妨，妾身会为她们安排妥当的，老爷放心，”姜氏含笑道，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既如此，你们姐妹二人明日便去吧，”沈望点了点头，沉声道，“只是年底人多，只小心些。”
后一句是含了几分情意的嘱咐。
沈嫮玥暗自有些好笑，她待在此处已有了半年时光，对于沈望虽不全然了解，可到底清楚他是何种人也。
说他坏，倒也不坏，只是满门心思皆是他的事业，于这几个女儿们，却是没有多少关爱的。
说到底，不过是自私自利罢了。
如今平白多了这么一句嘱咐，却是很容易令人联想到明年的开春大选，她这个唯一的适龄女儿总是不能出事的。
“是，女儿多谢爹爹，”沈嫮玥起身福了福身子，说道。
沈嫮玥往上首看去，并未错过他眼底的几分赞赏之意，可当真是讽刺至极。
半年时光，于姜氏却是几乎每日都能见到，于沈望，今日不过第二次，是以一顿饭吃得她心力交瘁。
一个时辰过后，沈望率先放下了银筷，与姜氏交代了几句便离席去了书房。
父慈子孝，到此结束。
沈嫮玥见状亦寻了个借口，与姜氏告退，带着丫鬟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姐，可得慢些，”和菱跟在后面，轻声提醒道，“积雪还未融化，仔细摔了。”
沈嫮玥脚步未停，只笑道，“和菱，你如今可是愈发的罗嗦了。”
“奴婢明明是担心小姐，偏偏小姐却不领情。”
沈嫮玥笑了笑，却没再接话。
若是入宫之后，亦能事事如她心意，那她明日定要多烧几柱香才是。
憋了小半年，终是能够出去瞧瞧了，日后怕是再也没了机会。
……
沈嫮玥端坐于马车之上，闭目养神。
半个多时辰过后，终是到了。
沈嫮玥踏着家丁的背部下了马车，站在地上，微微呼出一口气，“这可是京城中人都选在了今日来拜佛？”
长长的阶梯曲折环绕，一眼望不到尽头，上面间歇有着人或上或下。
沈嫮然笑了笑，“这已是少了。”
她与沈嫮玥不同，她与姜氏每年都会来一真寺，心底到底是有些信的。
沈嫮玥见她们几人都开始往上走，遂跟在她们不远处，并未靠近。
九百九十九个阶梯，视为向佛之路，一真寺位于半山腰上，据说从远处观看，如同耸入云端，烟雾缭绕，仿若仙境。
不出一会儿，前面的几人都有些累了，可是到底知道抬头有神明，不敢抱怨出声，只得咬着牙往上走。
沈嫮玥自亦是累了，久居闺阁之中，从未有此体验，难怪身子不中用。
“小妹可是累了，是否要歇息一二？”沈嫮然站立，转身看着身后之人，抬手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滴，心疼道。
沈嫮玥摇了摇头，“不，拜佛本就需心诚，且忍上一忍吧。”
“也好。”
小半个时辰后，一行人终是见着了寺门。
一早便有小和尚恭候在门口，远远的瞧见，连忙走过来，“施主一路辛苦，若不嫌弃，请饮下此水吧。”
沈嫮玥看见说话之人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和尚，手上用竹制的木杯盛放了些清水，想必是为了予以入寺之人解渴。
沈嫮然摇了摇头，“多谢小师傅。”
沈嫮玥弯了弯眼睛，伸手从托盘之上拿了一杯，避开身子掀起面纱，浅抿一口，泉水甘甜，清凉不已，遂一饮而尽。
“多谢小师父。”
小和尚接过杯子，施了一礼，“女施主不必客气，”又将视线对着众人道，“众位已过了云梯，直接入寺便是，只不过寺中清净，还请勿大声喧哗。”
“是。”
沈嫮玥往前面走了两步，回头见方才那小师傅又亲自端着水递与一妇人，而那妇人所着倒显两分破旧，一眼所见并非富贵人家。
她本以为那小师傅是奉命等候在此，如今看来却是错了，对这寺庙平白多了两分敬意。
众生本该平等才是。
跪在蒲团之上，沈嫮玥双手合十，无比虔诚的磕了三个头。
求佛祖庇佑，护我一生。
起身，看了一眼佛，无声的笑了，转身走了出去。
“小姐，怎么这么快？不用求点什么么？”和菱看着她走出来，有些奇怪的问道。
“不必了，你也去磕个头吧，顺便将香火钱捐了，”沈嫮玥看了一眼鼎中燃烧的檀香，“我去后面转转，你等会来找我便是。”
“小妹还是等我一起吧，”沈嫮然有些不放心，听见她们主仆间的话，连忙说道。
她作为长女，自是需要替沈家众人求个签文，亦需要亲自去与寺中主持打声招呼。
“无碍，姐姐不必担忧，青天白|日，若是有人胆敢在寺庙之中放肆，想必太过胆大了些。”
沈嫮然想想也是，遂压下心中的担忧，只叮嘱她要小心些，说完便转身走了进去。
沈嫮玥挑了条小路，顺着树荫，隐约间似闻到了梅花香，心中一喜，继续往前走去。
许久之后，环顾周围，她才发现自己迷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