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人心妥测
眼神交错间，沈清如看到燕如皇后低声唤过身旁的宫女，似是吩咐了什么，宫女点点头应命而去。
不一会儿，宫女将一个雕工精美，镶嵌着夜明珠的精致匣子捧了上来，匣子一开，只见里头璀璨生光。那是一件美丽的百鸟裙，以百种鸟类的羽毛织成。据说燕如皇后为了制成此裙，特意派了军队到青州，益州等地捕鸟，山林奇禽异兽，搜山荡谷，扫地无遗，甚至导致许多鸟类因此灭绝。
这消耗了诸多人力，物力才得到了三件百鸟裙，燕如皇后自己留了一件，将其中一件赐给了小女儿新都公主，新都公主爱不释手，穿上这件荧光璀璨的百鸟裙，将她原本就美艳动人的容色衬托的越发倾国倾城，也因此让她得了个“突厥第一美人”的美称。
定安公主也向母后求了百鸟裙，可不知为何燕如皇后却不肯给她，气的定安公主连连只骂母后偏心新都公主，对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嫉妒不已。
谁都没想到连定安公主都舍不得给的百鸟裙，燕如皇后竟然会送给沈清如。就算是为方才燕如雪薇弄脏了人家裙子表示歉意，这手笔也太大方了。
沈清如朝那匣子里望去，此裙的颜色令人眼花缭乱，不知其本色，从正面看是一种颜色，从旁看是另一种，在阳光下呈一种颜色，在阴影中又是另一种，裙上闪烁着百鸟图案。缕金为花鸟，细如丝发，大如黍米，眼鼻口甲皆备，神奇而不可思议。
老太妃微微犹豫：“皇后娘娘，这裙子太贵重，恐怕……”
燕如皇后笑着打断了老太妃的话：“老太妃不必担心，这裙子艳丽无匹，却不适合本宫这个年纪的人穿，更适合清如小姐这种年轻姑娘家。何况今日雪薇无礼，污了清如的衣裳，这百鸟裙就当是本宫给清如小姐的赔礼吧。”
沈清如淡淡的低下头，她倒想看看燕如皇后究竟想做什么。
“惠儿，带着清如小姐去隔壁偏殿里更衣。”燕如皇后微笑着吩咐一旁的宫女，惠儿笑吟吟的在沈清如面前站定，笑着对她比了个“请”的手势。沈清如用眼角余光看到方才对她示警的突厥公主已经悄悄起身，脚步轻盈的朝殿外而去。
“请惠女官带路。”沈清如笑容灿然，清亮的眸子微笑着望着眼前的惠儿，倒让惠儿心头没来由的一跳。这个沈清如狡猾的紧，绝不是什么易与之辈，为了让皇后娘娘的计划成功，她得分外小心才是。
惠女官引着沈清如出了大殿，一路上同她不停的寒暄着，沈清如一一亲切的笑着答了，看上去同她倒是颇为投缘的模样。惠女官暗暗心喜，很快就要到合欢殿了，却不料沈清如突然停住了脚步，脸上挂着笑容道：“惠女官，这一路上偏殿不少，为何我们要舍近求远呢？”
惠儿脸色一僵，回过头勉强笑道：“合欢殿专供女眷们更衣之用，其他偏殿，未领受皇后娘娘懿旨，奴婢不敢擅自专用，还请清如小姐谅解。”
蓄意带她绕远路到合欢殿，这其中必定有鬼！
沈清如不动声色的站在原地，目光似笑非笑的望着惠女官。惠女官被她看得心头发虚，忍不住作势上前要扯住她手臂：“清如小姐莫再耽搁了，回去迟了皇后娘娘要怪罪的。”
沈清如被她带的小跑了一段，惠女官见她并无异状，渐渐安下心来，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惠女官这是怕耽搁了向皇后娘娘复命吗？“
惠女官僵硬的回头，眼前的少女正浅笑吟吟的望着她，她的眸子很清亮，却是深不见底，似是带着一层薄霜般冰凉，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她咽了咽口水，似乎是想要分辩什么，一阵疼痛从后脑处袭来，惠女官的身子软绵绵的瘫倒在了地上。
那个清秀少女战战兢兢的扔下了手中的木棒，眼睛里含着些许清凌凌的水光，似乎是有些害怕。沈清如淡淡的看了这个少女一眼，对方的眸子明亮动人，此刻正轻轻含笑，温顺的望着她，眼睛里竟有几分憧憬的模样。
“还未请教公主殿下的名号。”沈清如微微一愣后开口询问道。
少女亦是一愣，瞧着沈清如的目光里带了一丝钦佩，苦笑道：“我这幅模样，你竟然还能猜到我是突厥的公主，这份眼光真是让人赞叹了。”
她穿着最普通的衣裳，除了脖子上那个金项圈，身上再无其他首饰。就连那个金项圈也不复光泽，一看就是陈年旧物了。
这位突厥公主的打扮确实是寒酸了些，莫说比不过同是突厥公主的定安公主和新都公主，就连皇后身边的女官……沈清如瞧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惠女官，嗯，这位公主穿的连皇后身边的侍女都不如。
少女腼腆一笑，上前携了沈清如的手臂道：“我慢慢说给你听。我是舞阳公主，我的母亲……便是舒贵嫔。”
舞阳公主眼底快速闪过一丝阴霾，随即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模样。沈清如微微一怔，她是曾听说过舒贵嫔出身低贱，连带着唯一的女儿舞阳公主在宫中也被人瞧不起。舞阳公主年届二十，在突厥已经算得上大龄剩女了，却因着母族低贱的关系，世家公子们都不愿求娶。听说这位公主生性温柔贤淑，品行出众，老太妃也曾感叹了舞阳公主的可怜。
沈清如被她扶着，二人并肩而行，看上去分外亲密，却听身边舞阳公主轻轻叹道：“母亲为了我，一贯在皇后娘娘面前做牛做马，那日我躲在帘子后面，恰巧听到了皇后娘娘吩咐母亲，要惩治清如小姐你。我母亲也是没奈何，她原本是个善良的人，连虫蚁都不舍得伤一只的，却不得不听从皇后娘娘的吩咐。说起来我们母女是突厥的贵嫔娘娘和公主，可在皇后面前却卑贱的如蝼蚁一般……”
舞阳公主生的柔柔弱弱，此时秀目含泪，神色间微带凄楚，看上去倒是分外惹人怜惜，沈清如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我听到她们说，要在那道糖蒸酥酪里下药，然后让皇后身边的惠女官带着清如姐姐你……”舞阳公主欲言又止，脸色绯红，一幅难以启齿的模样。
沈清如已经猜到了八九分，燕如皇后果然不安好心！
“清如姐姐，我带着你先去躲一躲，这宫里都是燕如皇后的人，让她们抓到你的话……”舞阳公主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那只被她抓住的手猛然推开了她。
舞阳公主清秀的脸上微微愕然，转过头来凝视着沈清如的脸，面上带着怯怯的笑容：“清如姐姐这是怎么了？”
沈清如挑了挑眉，语气淡淡道：“舞阳公主，你的演技倒是不错，可惜话里破绽太多了。”
舞阳公主神色一僵，沈清如唇角一扬：“你，才是燕如皇后的同伙吧？”
四周一片静谧，只有秋风吹动落叶带起的沙沙声，舞阳公主弱柳扶风的立在那里，瘦削的肩膀，纤细的腰肢，素净淡雅的装扮再配上那张清秀单薄的瓜子脸，整个人都有一种病态纤弱的美，让人既容易对她卸下防备之心。
这样一个柔弱的少女，任多么铁石心肠的人都不忍心拂拗了她的心意吧。燕如皇后果然是攻心的高手。
“舞阳公主，你为什么要帮我呢？”沈清如淡淡问道。
舞阳公主愣了一愣，随机面上扬起了小动物般纯洁的笑容：“因为我喜欢清如姐姐你……”她怯生生的四下看了看，悄声道：“我最讨厌燕如雪薇了，她总是仗着皇后娘娘欺负我，你替我教训了她，我很是开心……”
沈清如定定的望着对方小鹿般清澈的眸子许久，淡笑道：“说了这么许久，大概只有燕如雪薇欺负过你这一句话是真的。”
心里有鬼的舞阳公主竭力笑容温柔：”清如姐姐你在说什么啊？“
”第一，舞阳公主虽然不是燕如皇后嫡出，其母舒贵嫔却早早听命于皇后娘娘，因此舞阳公主在诸位公主中地位仅次于定安和新都公主，绝不会比其他几位庶出的公主差，而你穿着太过简朴，连身边的几位庶出公主都不如，显然是故意穿成这样好取信于我的。“
”第二，燕如皇后素来谨慎，她的计划会被你“偶然”听到？连药被下在汤蒸酥酪里都听的清清楚楚，未免太凑巧了吧？“
”第三，我与你非亲非故，你却甘冒奇险，不惜出卖生母来帮助我。叫人不得不起疑心，“
舞阳公主瞠目结舌的望着她，口中讷讷半响说不出话来，沈清如静静的看着对方，日光之下，对方原本柔弱清秀的面容变得有些模糊，隐隐透出几分狰狞。沈清如唇角缓缓凝起了一个冰凝的微笑：”我更不明白的是，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