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梦中情苦
霍啓濬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嫁给我不好吗？”
他有一万个能说服她的理由，嫁给他，总比嫁给萧祁钧之流要好吧，他是堂堂昀阳侯，论地位，不必吴王差，嫁过去却自由得多，这一点想必沈清如也是心知肚明的。
霍啓濬却不知道，其实他所有的理由都不必说出来，只有一个，便足够了。
沈清如确实喜欢他，很喜欢他。
其实她早就发过誓，这一世不会再喜欢上某个人，上一世，她已经吃够了爱上一个人的苦，所以当霍啓濬突然对她说出“嫁给我“这三个字时，沈清如的第一反应便是害怕。
他走之后很久，她还站在原地微微发颤，那是发自心底的对未知的恐惧。这一世，别的事情她都能处理的干净利落，唯独感情一事，她真的是不敢再涉足了。
沈清如很清楚，她不讨厌霍啓濬，甚至称得上很喜欢他，可这份喜欢和那份恐惧到底孰轻孰重，她还是迟疑了。
她有太多的顾虑，太多的犹疑，可当霍啓濬俯下身子，轻轻笑着问她：“嫁给我好吗？”，沈清如自以为平静的心却像跃动的鼓点一般越跳越快。
她垂着眸子站了许久，天气还有些燥热，徐徐吹来的小风慢慢的带了了几分清凉，沈清如的眼前仿佛又回现出那个人微笑着循循善诱：“我会解决一切的，你只要嫁给我就好，好不好？”
沈清如微微抬起头，对着他方才站立过的位置轻轻回了一句“好”，她没办法欺骗自己的心，所以这一次她决定爱她所爱，行她所行。
霍啓濬确实没有食言，他带着她去了边塞，边塞的日子虽然寒苦，可霍啓濬永远都给她最好的，她在那里遇到了很多朴实有趣的人，那几乎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沈清如几乎脱离了前世的阴影，全心全意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可谁想到，又遇到了被劫持到突厥的事。然而离开霍啓濬越久，许多以前从未想过的念头却情不自禁的一一浮现，白天，她尚且可以控制自己不要多想，可在梦里，那些隐隐的见不得光的念头却一再在她梦里出现。
沈清如从来都不知道霍啓濬为什么会喜欢她，或许是因为她在承乾殿前的表现，或许是她表现出来的机智聪慧……可那些，都是源于她比别人多经历了一世，许多事情她都是提前知晓的，骨子里，她并不是一个聪慧机灵的人。
所以也许婚后霍啓濬已经看穿了她的本质……霍啓濬那样的人，感情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算真的喜欢上一个人也是淡淡的。在他们成婚前，她就知晓这一点。霍啓濬能那样干脆利落的拒绝公主，却又在某些方面若有若无的利用她，足见他在这方面足够冷酷无情。就连前世，他娶的赵未央，许之以皇后之位，大约也只是对赵家兄妹鞍前马后为他出力的酬谢。在男女之情上，霍啓濬，其实是个最无情的人。
所以他究竟会有多喜欢她呢？尽管他们在一起时过的很甜蜜，可一旦分开……霍啓濬的雄才大略，需要的是一个对他有助力的妻子，而她，一个流落到突厥不知下落的妻子，对他还有什么用处？
往好的地方想，霍啓濬对她或许终究还是有感情的。或许他将来大业得成，念在是结发夫妻的份上会给她一个皇后的位置。然而为了平衡朝廷各方势力和安抚有功之臣，霍啓濬势必要选一批对他有帮助的功勋之家的贵女们入宫的，就算他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必然也会立上几位妃嫔，届时她一样要同其他女人分享丈夫，一样要陷进无休无止的宫斗里。
或许那样的日子，跟上一世并没有什么区别。
往坏的地方想，也许霍啓濬根本就不希望自己再回来。沈家如今在朝堂上日渐式微，根本无法助他，一个流落到异邦，多日未归的妻子，回去了对霍啓濬而言或许只是落人笑柄。
沈清如额头上渗处一层细密的冷汗，直到墨玉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姐您快醒醒，您这是怎么了？”
沈清如蓦的睁开双眼，才发现脸上一片湿润，连枕头都湿漉漉的，墨玉拧了帕子轻轻在她脸上擦拭，一面又唤人取了干净的衣裳来，她家小姐的衣裳都湿透了。
“您这是梦魇了？”墨玉觑着自家小姐微微苍白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
沈清如呆怔怔的坐了许久，在墨玉的侍候下换过衣衫，又饮下半杯定惊安神的参茶重新闭上眼躺了下去，却是再无睡意。
翌日，摄政王府的千金一病不起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沈清如那夜似是受了风寒，迷迷糊糊的发起高烧来，墨玉连忙禀报了老太妃，老太妃半夜三更又急急的请了名医来。
据说，摄政王府的千金得了一种怪病，具体是什么怪病，当事人却又对此讳莫如深。各家贵妇们来探病的都被挡在了摄政王府外，云自家小姐的病不宜见人，老太妃已经心力憔悴，实在无法见客，各位的好意摄政王府心领了。
传闻越来越古怪，已经有人说，摄政王府的千金是被下了毒。
夜晚，摄政王格宁披着大氅，孤身一人出了门，临走前冷冷的丢下一句：“我出去一趟，府里好好照看着，不要传出任何风声。”格宁说吧便骑着骏马出了门，冷峻的背影在夜色下渐渐朦胧……
几乎同时，早已关闭的宫门缓缓开启，一辆低调的小马车缓缓驶出，很快宫门降下，又恢复了以往的沉寂。
小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处民居前，一个面罩帷幕的女人窈窕的从马车上下来，动作轻盈，苗条的背影入了那民居大门，小马车也快速的消失在夜色里。
这看似普通的民居中却别有洞天，女人在贴身丫鬟的搀扶下进了富丽堂皇的屋内，慢慢除下了脸上的帷幕，露出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她已经不再年轻，那张脸却还仿若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皮肤也仍是那么白皙秀丽，燕如绰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触手白嫩光滑，和她少女时期并没有什么区别。
今夜，她不再是高高在上，宛如神邸般的燕如皇后，她只是一个女人，只是燕如绰。
民居里竟然凿了一个池子，里面引了温泉水，燕如绰由婢女伺候着换下衣裳，裹着宽松的浴袍去泡温泉，只让贴身丫鬟在外面守着。有些事情，她要自己想一想。
她慢慢褪下外袍，缓缓将身体跨入温暖的温泉水里，放松的吐了一口气。这里比宫里舒服多了，在宫里，就算是自己的宫殿里，也要紧绷着神经，提放着可能发生的各种事情。
她撩起水，轻轻浇到自己白皙的肌肤上，经过温水洗礼的肌肤越发晶莹剔透，与二十年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燕如绰倚靠在池壁上，深思有些恍惚，仿佛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仿佛自己还是燕如家无忧无虑的小女儿。
未出阁的日子多么幸福啊，她是最小的女儿，上头有三个哥哥，父亲宠母亲疼，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她那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更让她开心的是，父亲有意将她许配给那个人。所有人都不知道，维持着端庄大方表现的燕如绰骨子里开心的简直要飞起来了。
然而世事无常，那人却残忍的拒绝了她。
更可笑的是，世人皆以为是她为了荣华富贵选择进宫抛弃了那人，她背负着恶名在宫中苦苦熬了数年，熬出了皇后之位，熬出了燕如家的兴盛，熬出了儿子和女儿的尊荣。
唯一苦的便是自己。燕如绰无数次的问过自己，到底是谁将一个无忧无虑的闺中娇娇女逼到了这种地步？二十年来，她没有一天是开心自在的，她为什么会落到这般田地呢？
乌发被温泉水打湿了，燕如绰抓起一把乌发在指尖缠绕着，一点雪亮的银色刺痛了她的眼睛。无论她如何保养，到底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啊。
门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打斗声，应该是那人和锦云打起来了。锦云是她自幼培养起来的武功高手，虽然未必是那人的对手，不过也可堪一战了。
不过今夜月色那么好，她真的不想浪费一点时间。
“锦云住手！”燕如绰微笑着吩咐，果然那打斗声停了下来，门吱呀一声开了，谢锦云的身子一闪便出现在室内。她的脸上满是汗水，脖子上甚至还有一道长长的伤口：“娘娘，您……”
“辛苦了，你下去休息吧，让他进来。”燕如绰微笑着吩咐，谢锦云望着她沉在温泉里一丝不挂的身体，默默的退了出去。
门再次被人打开了，燕如绰背过身去，却掩饰不住唇角上扬，微笑着开口：“摄政王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她笑着转过身，果然眼前立着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狠狠的瞪着她，目光中满是厌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