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逃走
“或者说，你的主子根本就不是萧祁钰，而另有他人？”
千户垂下眼眸，眸光讳莫如深。
“你是霍啓濬的人。”沈清如望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霍啓濬要的，肯定是活生生的我，你却想杀了我，恐怕是私心作祟吧。”
听说霍啓濬纳的那位侧夫人已经怀有身孕，若是自己死了，那位侧夫人很有可能会被扶正，待他日霍啓濬大业得成，将来母仪天下也未可知。
她已经成了别人的绊脚石，也难怪眼前这人想杀她。
那千户大人冷冷的审视着她，忽然咧嘴一笑：“倒也不算一无是处。”
这是变相的承认了？
沈清如心下微微一惊，面上却露出镇定的神色：“我同你素昧平生，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却为了一己私利要杀我。你就不没想过霍啓濬将来知道了，会跟你翻脸？”
“你死在这个地方，尸体被我一把火烧成灰，他怎么可能知道？”千户大人完全不为所动，斜睨着沈清如冷笑道。
沈清如摇摇头：“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他想查，早晚都会知道的。就算霍啓濬现在另纳了贵妾，我到底也是他的原配妻子，于公于私他都会查出真相，还我一个公道。我劝你最好别冒这个险。”
“我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回去了，所以你和某些人不必担心我会成为她们的绊脚石……”
冒着寒光的匕首紧紧的贴在她的肌肤上，只要那人手一抖，匕首再进一寸，她薄薄的皮肤就会被划开，源源不断的鲜血就会流出来。沈清如能感觉到脖颈处冰凉的杀意，千户是真的想杀了她。
沈清如微微闭上眼，既然这人铁了心想杀她，恐怕她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她还真是够倒霉的，好不容易逃脱了萧祁钰的追杀，却要被霍啓濬的人杀死了。
“你杀了我之后，能不能放了这家人？她们都是胆小的老百姓，绝对不可能乱说什么的。”沈清如木然的从嘴里挤出这句话。
那千户脸上露出一丝嘲讽：“我既然杀了你，自然不可能走漏半点消息，这女人亲眼见了我杀你，我怎么可能会留下她的命呢？”
沈清如平静应道：“她不会说出去的，许家嫂嫂，你以你腹中孩儿发个誓，绝不会将今日见到的事说给第三个人听，包括许大哥。”
许田氏连忙伸出三根手指，赌咒发誓了一番，沈清如点点头，对那千户道：“没有一个母亲会忍心拿自己腹中的孩子发誓的，她既然发了誓不会说出去就绝不会说出去的。求你放过她们母子吧……就当做是积修功德了……”
千户的脸上微微现出犹豫之色，他倒也不是天生残忍好杀的人，杀了方才那三个人尚可以用杀掉敌人的借口来解释，可眼前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还都是大腹便便的孕妇，杀了她们可都是一尸两命的事，未免太过残忍。
何况纵然沈清如是要杀的，可眼前这个女人却是无辜的。无辜残害老弱妇孺，这和他自幼受到的儒家教育形成了极大的冲击。
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妇人之仁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眼前的沈清如是如何能左右霍啓濬的一举一动了。她失踪的这几个月，霍啓濬是如何的疯狂这些他是有所耳闻的。他甚至相信如果霍啓濬知道沈清如在这儿，他会毫不犹豫的抛下大军，自己一个人冒险进城来救他。
听说霍啓濬已经为了她不肯出城，被萧祁钰的手下暗算重伤。这个女人就是个祸水，还是早点杀掉为妙，否则将来还不知道会捅出什么翻天的事！
可是……
他们之所以起兵造反，为的不就是天下苍生不能落入萧祁钰那种残忍好杀的残暴之人手里吗？如果他也滥杀无辜，那和萧祁钰等人又有什么分别呢？
千户原本是跟随霍啓濬多年的亲随，后来潜伏入萧祁钰的部队，屡屡立功，节节擢升，最后竟升至千户之职且颇受萧祁钰赏识。不过他从未忘记过自己卧底的初衷，纵然萧祁钰对他不错，也不能因为这一点就助他祸害天下苍生。
他厌恶萧祁钰的残忍好杀，可自己若杀了眼前这两个手无寸铁的孕妇，这种行径不也是滥杀无辜吗？
似是感觉到脖颈上那把匕首被主人牢牢地握着，再没前进半分，沈清如轻声道：“你根本就不是残忍好杀的人，否则你根本不会犹豫，早就下手杀我了。既然如此，倒不如放了我，我是绝不会再回去的。”
千户大人冷冷一笑：“你应该明白，这些话对我来说没什么用。我不会相信你。”鬼才相信这个女人会放弃唾手可得的皇后之位，独自一个人带着孩子隐匿在民间。哪个女人不向往着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生活？会将万千少女仰慕的夫婿拱手让给他人，自己一个人孤独终老吗？
他是个孤儿，父母早早的就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苟活在世间。卫中堂当年对他有过恩情，若不是卫中堂，只怕他早就饿死了。甚至后来进入军中，都是卫中堂为他引荐。
卫中堂对他或许只是随手施舍的一饭之恩，可那恩情对他来说却是大过天的。他时时刻刻铭记在心，总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报答卫老大人。可卫老大人年逾古稀，被皇帝训斥一番后竟然一病去了，他也没有机会再报答卫老大人的恩情了，只好将这一腔恩情全都倾注在卫老大人唯一的孙女卫敏灵身上。
在听说这位卫小姐嫁入将军府做妾时，千户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卫小姐堂堂中堂大人的嫡孙女，身份高贵，怎么会给将军做妾呢？想来是卫老大人放心不下孙女，所以临终前将他托付给了将军。可让自己的孙女做妾，想来卫老大人心中也够憋屈的。
千户很担心素未谋面的卫小姐，听说卫小姐年纪尚有且面上生有缺陷，这让他越发担忧起来。女子的容颜本就是最为重要的东西，男人本就是贪颜好色的主儿，卫小姐脸上的生理缺陷注定让她无法讨得将军欢喜，她的后半生该怎么过呢？在自己的屋子里一个人数着墙砖过日子吗？
纵然将军他日大业得成，卫小姐会有后妃的名分，可后宫佳丽三千，卫小姐容颜上又有损伤，注定是无法得到将军的喜欢的。若想在后宫生存下去，摆在卫小姐面前的只有一条路，生养一个自己的孩子。
可以她的境况，纵然生养了孩子，也不过是后宫中无数庶子中的一个，甚至还会因为生母的生理缺陷不受自己父亲的喜爱。
卫中堂仁慈贤德，卫小姐也是出了名的德容言功，才华出众，她的后代，不应该在后宫倾轧里受尽嘲笑。若想改变这种情形，只有一个办法，让卫小姐成为正妻，她所生的孩子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嫡子。
兼有将军和卫家血脉的孩子，一定是最优秀最出众的那个，将来也会成为一代贤明的君主的。
唯一的绊脚石便是将军被掳走的，至今没有音信的妻子沈清如。只要她一死，那些受过卫中堂恩情的将军们自然会劝说霍啓濬扶正卫敏灵，将来大业得成，卫小姐便会有皇后之份。
这是他唯一能够报答卫中堂恩情的方式，可是报恩却意味着手上要染满无辜者的鲜血，尤其……还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孕妇。
千户慢慢将匕首收回，沈清如长出了一口气，她早就觉得颈上隐隐作痛，悄悄用手在颈上一摸，湿漉漉的，果然是一片血渍。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嚣：“这里还没搜过吧……快到这里搜一搜……”
“兄弟们，跟我来。”杂乱的脚步声朝着这个方向而来，千户和沈清如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出了一丝慌乱，来的是萧祁钰的人！
“跟我走。”千户淡淡的说了一句，目光在沈清如脸上盘桓，见她微微犹豫便冷笑道：“怎么？怕我还要杀你？”
沈清如勉强微笑了一下：“您既然方才已经停手，应该不会再改变主意杀我了。不过……”
”落在萧祁钰手里会比落在我手里好过吗？“千户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你可要快点下决定，萧祁钰的人马上就要破门而入了，再过一会儿只怕我纵有飞天遁地只能也没办法带着你逃走了。”
沈清如心下虽有些惴惴不安，可不得不承认千户说的话是对的。跟着他走，总比被萧祁钰的人抓回去强。只是……
从方才这人的行径来看，他肯定不会送她回霍啓濬身边的，只是他打算怎么处置她呢？
好在……这人已经放弃了杀她，落在他手里性命总是无虞的。
沈清如点点头，心下暗叹一声，如今也只能先跟着他离开再做打算了。
千户抓起她，一个起落身子便轻飘飘的跃到房顶，几个起落，人便沿着屋脊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