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叫的再大声也没人听见
他强撑着站起来,右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千户伸手将腿上的箭头折断了:“朝这个方向走,追兵说不定会沿着马蹄印追来的。”沈清如低头瞧了瞧他腿上的伤,缓缓道:“还是快把箭头取出来吧,呆在肉里久了化脓可就麻烦了。”
“马都死了,难道还要我带着一只箭逃命吗?”千户不甚在意自己的伤,低声道:“我们眼下可还没脱险呢,要是被那群人追上去可就不是挨个一箭两箭那么简单的事了。”
沈清如默默的按照他指的路线走在前面,千户刚迈了一步,脚下一个踉跄,幸好沈清如反应迅速的扶住他,这才没摔倒在地上。
“你别用力。”沈清如微微犹豫了一下:“我扶着你走,你靠在我身上就行。”
千户愣了一愣,最终还是将大半身子的重量放在了沈清如的身上,两人相互扶持着走了一段路,这个方向越走越是偏僻,一路都荒无人烟,不时还传来几声狼嚎。
千户忽然皮笑肉不笑的冲她咧了咧嘴:“喂,你说我的腿要是真的残废了,还会有女人要我吗?”
换做方才,沈清如肯定在心中暗骂一声神经病,懒得理会他,可此刻看到千户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子顺着额头滴落,可想而知他必然是痛的太厉害,这才想说些其他的话分散下注意力。
“会吧。“她淡淡的应了一声。
千户隔了片刻才笑道:“要不要这么敷衍?我都替你挨了两箭了,你连安慰都不愿安慰我一句,真是白眼狼。”大概是疼的太厉害,他笑的断断续续的,不时还夹杂着两声咳嗽声。
沈清如没好气儿:“你不是说中了两箭吗?还有一箭在哪里?”
“喂,你这缺心眼的女人,我都忘了自己受伤这件事了,你偏要提起来,真是煞风景……”千户嘴里不爽的嘟囔着,眼睛朝夜空里望过去:“你看这星星多美……”
方才还下着倾盆暴雨的天不知何时竟然晴了,夜空里有一两点星子零落的散落在漆黑的夜幕上。
“埋骨何须桑梓地,这里风景优美,正是最合适的埋骨之处。”千户咧着嘴感叹了一句,却被沈清如冷冷的打断:“你那点小伤,还不至于埋骨,莫要污了此处的好山好水。”
千户的脸白了一白,露出气结的模样,显然被沈清如噎的不轻。沈清如倒是暗爽,这是两人认识以来她头一次在口舌之争上压倒千户一筹。这家伙虽然是个男人,口齿伶俐能言善辩却丝毫不输给女人,这是沈清如头一次占上风。
“休息一下吧,我们走的够远了。”沈清如垂眸道,千户小心翼翼的四下观察了一下,确定没有一星半点追兵追来的痕迹,这才应了:“也好。”
这一声“也好”一出口,千户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口中叼着跟狗尾巴草饶有兴趣的看着星空。沈清如仔细的瞧了瞧,这才发现他后背上的衣衫上一片血红,想来是方才护着她躲避追兵时被人射中了后心。
可这个手欠的混账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将露在肌肤外头的箭杆子折断了,只剩下一小截箭头露在外头,让人想帮他把箭拔出来都很困难。
“你拔的那么利落,就没想过怎么取出箭头吗?”沈清如没好气的瞧着那让人生气的伤口,十分头疼的扶额叹气:“荒郊野外的,也没什么止血的药。“
好在她四下寻了一寻,远远的瞧见山坳里有一座小小的瀑布,瀑布的旁边生长着几朵红色的小花。那小花看上去不起眼,却又祛毒止血的作用,能在这个荒无人烟的鬼地方找到这种花,还真是老天保佑。
沈清如当下起身摘了几朵红花递给千户,千户傻呆呆的望着手里的红花,嗤笑道:“你是不是饿疯了?让我吃这个?”
“没错!”沈清如没好气道:“一半吃下去,一半敷在伤口上,我来替你取出箭头。”
千户狐疑的脸色在她脸上打转:“这个该不会有毒吧?你的医术,是半吊子医术吗?会不会直接把我治死了?”
“你爱治不治!”沈清如作势要做甩手掌柜,却被千户谄媚的笑着劝了回来,板着脸对千户道:“你身上还有火折子吗?生一点火,我要给匕首消消毒。”
沈清如让千户老老实实的坐在地上,随手撕下袖子上的半幅衣摆,将匕首在火上烤了一会儿便小心翼翼的撕开了千户后背的衣衫。箭头插入伤口倒也不算深,只是在千户折箭时又往里头带的更深了些。沈清如咬咬牙,一狠心将匕首刺进千户的伤口附近,慢慢的将那只箭头起出来。
千户的身体反射性的一震,肌肉崩的紧紧的,饶是沈清如让他放松,他嘴上笑着身体却一直很僵硬。沈清如无奈只能慢慢用匕首尖在伤口里慢慢摸索着,手指捏紧了露出的一点箭头猛地一拔,一股血箭猛然喷射出来!
千户忍不住闷哼一声,饶是他一贯自诩男子汉大丈夫,此时也疼的龇牙咧嘴。沈清如连忙将揉碎的小红花敷在伤口上,又用方才撕下来的衣摆紧紧的裹住伤口。
千户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忙忙碌碌,他的下唇已经被咬破了,露出星星点点的血迹:“喂,拔箭的时候能不能提前说一声,起码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沈清如冷笑道:“你要是怕疼,就尽管叫出来,反正这里荒郊野岭,你叫的再大声也没人会听见的。”
千户撇了撇嘴角,似是没什么精神再同她斗嘴,又或许是现下有求于她所以不敢同她斗嘴。
沈清如低下头去看他腿上的伤口,大约是射的比较偏的缘故,腿上的伤口倒是没有背上的伤口来的深,沈清如瞧着千户满脸紧张的模样,忍不住作势将手里的匕首递给他:“要不你自己来?”
千户狂摇头,努力将姿态摆的低一些:“还是要……麻烦你了。”虽然他杀过不少人,也曾受过伤,可从来没试过用匕首割开自己的肉,实在是……下不去手。
沈清如试着去摩挲千户腿上的箭头,露出的箭头实在太短了,她抓了好几次,手上滑腻腻的满是鲜血。没没办法,只能用匕首割的更深一些,沈清如好心好意的抬起头问千户:“需要友情提供给你树枝吗?”
千户遥遥头做大义凛然状:“这点痛我能忍。”
“啊啊啊啊……“话音未落,一声凄惨的叫声从千户喉咙里发了出来。沈清如在问话的当儿突然趁他不备,用两根手指拈住那箭头猛地一拔,连皮带肉的将箭头拔了出来!
千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气之大痛的沈清如险些张口骂出来,这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混账!
“我刚刚问你要不要树枝你说不要,现在却拿我的手腕来当树枝。”大约是听出了沈清如语气里的不满,千户怔怔的放开了沈清如的手腕,神情颇有些讪讪:“弄痛你了吗?实在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这混账明明就是故意的!故意抱刚才突然拔箭的仇!
千户满脸无辜,下唇上仍旧流着血,额上冷汗涔涔,面色苍白难看。沈清如决定看在这混账现在形容狼狈的份上,她就不跟他计较了。
沈清如小步跑到溪边去洗了个手,满手满身的血腥味让她闻着就一阵阵反胃。
两人相对无言,靠在一棵大树上休息着,千户垂下眼睛,低声道:“我觉得自己很奇怪,本来应该毫不犹豫的杀掉你的……”
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千户脸上露出淡淡的笑:“不过我现在倒是有几分佩服你了……”
他仰躺着望向夜空,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里:“我小时候,爹娘关系不好……我爹是个多情种子,总在外面勾三搭四,常常惹我娘生气。我那是还很小,天真的问他为什么要惹娘生气?爹就笑着对我说男人就像茶壶,哪有一个茶壶只配一个茶杯的道理?男人天生就该三妻四妾,不可能永远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的。”
“我娘对我爹的花心很绝望,她从小就常常对我抱怨,她是商户的女儿,家中很有钱,我爹虽然穷,却是个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我娘嫁给他算是高攀,可我娘却一点都不幸福,她总说齐大非偶,后悔嫁给我爹。如果嫁给跟自己差不多的商人,说不定夫妇二人能举案齐眉,幸福的生活到老。”
“他们二人就这样吵吵闹闹的过了一辈子,还没等我成年就先后离开了我。讽刺的是,他们生前关系那么差,死后却还要埋在一个墓塚里,连骨灰都要装进一个盒子里,永生永世都分不开。这是不是很讽刺?”千户唇角浮现出一丝苦笑。
沈清如沉默的望着星空,她明白千户的意思。若霍啓濬还是那个被贬谪到边塞,褫夺了王侯封号的落难贵公子,他们或许还可能过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满生活。可以霍啓濬如今的地位和形势,他将来必定也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不可能只守着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