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决裂
沈清如没有想到的是,杨静姝会有脸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杨静姝可怜兮兮的跪倒在她脚边,一身衣裳脏兮兮的,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仿佛在泥水里滚过一番。
沈清如这样想着,一个没忍住问出了口:“你在泥水里滚了一圈?”
杨静姝原本圆圈儿通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闻听此言,倒是怔了一怔,连哭都忘记了:“师姐,我……”
沈清如摆摆手,示意她无需多言,杨静姝的心机,她已经领教过了。以霍啓濬的为人,断然不屑做出此等事来,杨静姝身上的淤痕和泥泞,十有八九是她自己又在演戏了。
演戏的目的,自然是博取自己的同情,把陷害自己的责任全推到昌平公主身上去。
在这件事情上,昌平公主必然是那幕后之人,可杨静姝自己也不是无辜的。至少,在昌平公主逼迫她陷害自己的时候,杨静姝没有选择将此事告知自己,共商对策,而是亲手刺下了将自己送上黄泉路的夺命银针。
她幸运,勉强逃出一条生路。可若是她不幸被甩下马背摔死,她相信杨静姝绝不会像现下这样,认真的“忏悔”自己的错误。
“师姐,我不是故意想害你的……公主说,如果我不做,就要把我在宫外的爹娘弟弟全部杀死……若只是我一个人,我宁死也不会做伤害师姐的事情,可公主手中掌握着我全家人的性命……师姐,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原谅我吧。”杨静姝以头磕地,白皙的额头很快红肿了一大块,配上她苍白的面容,眼里的血丝,格外触目惊心。
“起来。”沈清如淡淡道,目光不悲不喜。
师姐这是原谅她了?杨静姝眼底闪过一丝喜色,没想到师姐这么容易就原谅她了,枉她方才还绞尽脑汁想尽了各种说辞呢。
她睁着眼睛,目光中闪烁着天真之色,怯怯道:“师姐不原谅静姝,静姝就不起来。”
“既然如此,那你就继续跪着吧。”沈清如微笑着应道。
杨静姝微微一怔,师姐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子对她。只要她露出一点窘迫或者不悦,师姐就会包容她,迁就她。怎么她如今都低三下四的哀求师姐,师姐却仿佛换了个人?
她咬了咬牙,不经意的将裙子向旁边扯了扯,露出一对又红又肿的膝盖。师姐看到这个,还能忍心让她跪着吗?肯定心疼的让她赶紧起来,不再计较这次的一点小事。
沈清如面色悠闲地把玩着手上汉白玉戒指,一面同紫菀闲闲的聊天。紫菀干脆将沈清如爱吃的蟹黄蚕豆,茯苓夹饼,玫瑰松子糖等小点心端到沈清如的床边,贴心的送上时新的话本子。
沈清如嗑着瓜子看话本,一面同紫菀聊起这话本里的人物。若说这现在的话本,比起从前的才子佳人戏倒是有趣了很多。从前流行的霸道皇帝爱上我的宫廷戏码,或许因着当今圣上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而渐渐被人民群众抛弃,取而代之的是以大夏几位青年才俊为原型的话本小说。其中,最多的自然是面瘫霍侯爷。
什么霸道侯爷爱上我,和侯爷同居的日子,俏丫鬟和侯爷不得不说的事儿……这些是擅写小黄文,爽文的讨好广大女性同胞的的男性女频写手的杰作。
还有一代贤臣昀阳侯,太阳最红昀阳侯最亲,爹亲妈亲不如昀阳侯亲,昀阳侯是不落的太阳……这些明显是某根正苗红的宣传文写手写来巴结某人的。
至于还珠侯爷……沈清如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一口清茶喷了出去。
沈清如坏心眼的将那些话本整整齐齐的收好,准备送给霍啓濬好好看看。想想霍啓濬那张平淡无波的面瘫脸会变成什么样子,沈清如便笑的更开怀。
杨静姝垂着眸子跪在地上,目光由初时的楚楚堪怜,慢慢转为茫然。再由茫然,慢慢转为憎恨。她的目光瞥像小几边缘,那里放了一把亮闪闪的剪刀,那是紫菀用来剪线头用的。她不着痕迹的慢慢靠近,猛然将那把剪刀取过来架到自己的脖子上,
“师姐,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我没什么能让师姐消气,唯有一死,希望师姐在我死后原谅我。”杨静姝眼角留下一行凄楚的泪水,目光慢慢转为坚定。她高举锋利的剪刀,毫不犹豫的朝自己颈中刺下去……
“当啷”一声,剪刀被紫菀打落在地,杨静姝面上一喜,满脸期待的望向沈清如。
自己都要寻思了,沈清如这回总该原谅自己了吧?
沈清如慢慢望向眼前咬着下唇,目光中满是委屈的杨静姝,淡淡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何你一定要我原谅你?”
“师姐,我……”杨静姝鼻头一酸,委屈的泪珠儿顺着面颊流淌下来:“我只是希望我们师姐妹像从前一样亲密无间……”
沈清如面上神色淡淡,目光直直的望向杨静姝,杨静姝在她凌厉的目光中羞愧的低下了头,“亲密无间”这四个字再也说不出口。
她是做错了,可她也是被逼无奈啊。再说,沈清如只是摔下了马。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为何还要不依不饶?
同样都是人,为何昌平公主,沈清如生来便是千金贵女,不用努力便可轻易得到她努力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东西。同样都是女子,为何昀阳侯,吴王殿下,慕容师兄这些或是俊朗无俦,或是温和体贴的优秀男子只对沈清如一人倾心,她杨静姝却无人问津?为何同为弟子,师尊对沈清如处处偏爱,将最高深的医术授予,对自己却只当一个杂役使用?
命运为何对她杨静姝如此不公?
“你在我的马身上做手脚,目的便是要我死。我不过是万分之一的侥幸没有死,你却硬要跪在这里胁迫我原谅你。若我死了,你还会跪在这里祈求原谅吗?”沈清如面色平静的开口。
杨静姝语塞,看来沈清如今日绝不会轻易原谅自己。她目光变幻不定,最终咬了咬牙,以头抢地不停地磕头,目光中满是哀求。白皙的额头上已满是鲜血……
“杨姑娘,你如此费心求我原谅你,恐怕是有目的的吧。”沈清如静静的望着疯狂磕头的杨静姝:“入太学是要交学费的,你的学费一直都是我来负担。就连我们私下给师尊买酒的束修,都是我一式两份的替你一同送给师尊。更不要说你平日的衣物用品,都是我借口用不上将崭新的送给你。我好歹也是皇帝亲封的安宁县主,你顶着县主师妹的头衔,这宫里上到娘娘主子,下到宫女太监,多多少少会给我些面子高看你一眼。你出身寒微,在这京城里又没有熟人,将来婚嫁之事,多半也要拜托我这个师姐替你找个如意郎君。你做下这等陷害的勾当,一贯注重人品的师尊定然不会容你继续在他门下,你寄希望于我原谅你,替你在师尊面前隐瞒过去。”沈清如畅快淋漓的一口气说完,满意的看到眼前的杨静姝越来越白的脸色。
“为了这些明里暗里的好处,你才执意请求我的原谅,我说的对吗?”沈清如目光灼灼的望着跪在地上的杨静姝,没有放过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恨意。
总是可怜兮兮的小绵羊,也露出本来面目了吗?
杨静姝死死的咬住下唇,倔强的不愿让大颗大颗的眼泪流下来。原来,在沈清如眼里,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吸血虫般只知道从她人身上得到好处的,让人不齿的人。
原来,从一开始,沈清如便将她当做了施舍的对象。只有她,傻乎乎的将她当做最信赖的,最亲近的好朋友。
杨静姝慢慢的站起身,两只腿已经肿痛麻木的没有感觉,若再多跪上一阵,只怕这两条腿都要废了。她再也不朝沈清如望去一眼,扶着帐中的围墙,艰难的,一点一点的挪出去。
总有一天,她一定会再次出现在沈清如面前。那时的她,一定会让沈清如跪在自己脚边,同自己今日一样,哭泣着哀求。她一定要让沈清如尝一尝那种绝望的滋味。
“啊……”帐外一个路过的小宫女看到满脸鲜血的杨静姝,忍不住一声尖叫。杨静姝慢慢的用袖子抹去额头上的鲜血,冲她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沈清如,我们来日方长。很快,我们会再见的。
帐中,紫菀不解的望向沈清如:“她不是死乞白赖的求小姐原谅吗?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沈清如淡淡一笑:“因为我说中了她的心事。杨静姝此人自尊心最是要强,只有她算计别人,占别人便宜的份儿,却不能忍受别人一丝一毫的恶语。你看今日,她口口声声求我原谅,言语之中可有半分求意?说来说去,不过是我不原谅她,便是十恶不赦罢了。”
“对于这样的人,我的态度一直很直接,有多远就让她滚多远。”沈清如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