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管家之权
“来人，将夫人送到寒枫院里，好好休养。”沈信之懒得再在这么个龌蹉的地方多待一秒钟，甩着袍袖朝院外走去，再也没看疯疯癫癫的秦氏和地上血肉模糊的沈如桢一眼。
远处的霜花亭。
沈清如收回目光，静静的品了一口新沏的老君眉。相府中人久居北方，更喜欢饮名闻天下的六安茶，沈清如却嫌六安茶味道腻了些，更喜欢老君眉的清苦之味。
秋日登高吃茶，一身寒意尽去，越发显得神清气爽。沏茶用去年冬天梅花上收集的雪水，吃起来比寻常雨水沏的茶更加清醇，香气高雅，实在是难得的享受，配上方才的一场好戏，沈清如倒不觉得无聊了。
紫菀心有余悸的拍着胸脯：“小姐，相爷未免也太狠了，沈如桢或许真是他的儿子呢……”
沈清如淡淡一笑。沈信之此人最是多疑，一旦心里犯了疑惑，一些平日未注意过的细节便会放大，最终成为致命的打击。如果不是沈信之犯了疑心病，冷静下来一定会想到沈如桢的脸上是没有那颗黑痣的。
一颗临时种上的黑痣，成了秦氏母子的催命符。疑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渐渐长大。沈清如不得不承认，素心操纵人心的本事实在是高明。
“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相爷怎么能忍心下手呢……”紫菀仍在嘀咕。
“奸夫淫妇的儿子，沈信之大概觉得，摔死已经算便宜他了。”沈清如淡淡一笑：“就算是自己的儿子，摔成这样不死也残废，沈信之是不会想要一个残废的儿子的。”
沈信之也不是傻子，冷静下来之后一定会想起平时沈如桢脸上没有黑痣的事，可那又如何呢？她亲眼看到沈如桢落地的时候头先磕到了青石板地面上，就算沈如桢不死，后半辈子也会变成个智障。沈信之那样刻薄寡恩，连父母子女都算计的人，要这个智障儿子有什么用？
何况这个儿子的存在还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秦氏是如何羞辱他，送他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的。
以沈信之的凉薄，估计会把沈如桢当条狗一样养着，反正沈家也不缺钱，也算尽了自己做父亲的责任。
沈清如明白紫菀的同情自何而来，沈如桢毕竟只有五岁，外表又生的粉粉嫩嫩，伶俐可爱，其母和其姐虽恶毒阴险，可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沈清如上一世也曾这么想过，她把活泼可爱的沈如桢当做自己的亲弟弟一般疼爱呵护，哪怕自己后来同沈慕芸撕破脸皮，形同仇人时，也从未牵扯到沈如桢。
沈如桢在她当上皇后时亲亲热热的唤她姐姐，将她宫中珍贵的宝物找了各种借口拿走。她从不介意，可她万万没想到，恰恰从那些宝物里搜出了她诅咒皇帝与太后的证据。
十二岁的沈如桢清秀的脸上满是大义灭亲的坚定：“大姐，虽然你待我很好，可恕弟弟不能替你隐瞒这等不忠不孝的恶行。陛下，虽然她是我最亲近的姐姐，可她的品行恶劣，心胸恶毒，实在不堪匹配皇后之位，还请陛下为天下苍生计，废了我大姐的皇后之位。”
多么大义凛然！多么冠冕堂皇！
回想起来，沈清如倒是很想给沈如桢精湛的演技点个赞。比起沈如桢堪称影帝级的表演，那时的她只能无助的跪在萧祁钰脚边诉说自己冤枉，换来的却是萧祁钰毫不留情的当胸踹来一脚。
“少在朕面前装蒜！”萧祁钰满脸厌恶，好像跪在地上的不是他的结发妻子，他儿子的母亲，而是与他有血海深仇的仇人：“如桢一个孩子，难道还会撒谎诬陷你吗？”
那一刻，沈清如绝望了。她抚着心口，怔怔的朝沈如桢的方向望去，却看见那个皇帝口中单纯的孩子，在逆光处，朝她露出一个满是恶意的微笑。
最亲近的姐姐？那是个笑话。沈如桢最亲近的姐姐永远是和他同父同母的沈慕芸。他们才是至亲血脉，而她沈清如，对沈如桢来说不过是个跳板，必要的时候，可以拿来利用一下。用不着的时候，就要彻底的毁去。
十二岁的沈如桢还是个孩子不错，却深的其父母的遗传，狡黠且恶毒得“天才少年。”
这样的天才少年，最好永远不要让他长大。沈清如淡淡的想，对沈如桢来说，智商永远停留在五岁，却永远远离了秦氏与沈慕芸的恶毒洗脑，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至于秦氏……
除了保留着丞相夫人的头衔，秦氏大概永远也见不到任何人了，她大概会被严加看管的留在寒风院那个鬼地方。沈信之应该不会愿意留着秦氏恶心自己太久，沈清如猜测自己应该很快就能听到秦氏“一病不起”的消息了。
“小姐，那秦氏毕竟是素心的旧主人，素心竟然能谋划出这般狠毒的计策陷害旧主人，连幼童都不放过，未免太狠毒了吧。”紫菀撇撇嘴角，对沈清如接受素心的投诚很是不解。
“养虎遗患，赶尽杀绝。”沈清如口中缓缓吐出这几个字，换做她是素心，也不会放任沈如桢这头幼虎长大成人来戕害自己的。
素心那日突然找到她，跪在地上将秦氏命她给沈靖安下毒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沈清如。沈清如默默的饮下一口枫露茶，望着跪在地上的素心：“你想要我做什么？”
素心将前因后果简略描述一番，将重点放在秦氏母子死了能给沈清如带来多少好处。秦氏一直野心勃勃，觊觎世子之位，早晚会做出谋害大哥沈靖安的事情。秦氏痛恨沈清如，在沈清如将来的婚事上必定要插上一脚……秦氏霸占沈清如母亲的嫁妆，将府中钱财敛入自己私囊……
说的沈清如也微微动了心，暗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提早让秦氏挂掉，而不是留着秦氏慢慢折腾。
“你说了这么多，好像处处为我着想，那你自己呢？”沈清如悠然的开口。
素心微微一愣，随即恭顺的冲沈清如拜下去：“我所求的，是一个自由身。自由对我来说，重逾千金。”沈清如眉头一挑，素心没有自称奴婢二字，真是有意思。
素心是个聪明人，却是个很危险的聪明人，这样的人，要比秦氏，沈慕芸之流难对付的多。
沈清如轻轻喝了一口绿玉斗中的老君眉，茶水已经有些凉了，微微透着苦涩之意。她抬起头，静静望着湛蓝如洗的天空，久久未发一言。
秦氏已是冢中枯骨，活不了几天了。可萧祁钰，沈慕芸，甚至素心这样的仇人和强敌还环伺身侧，她一刻也不能松懈下来。她要一个一个将她们送到地狱里去。
尽管沈信之刻意隐瞒，然而纸里包不住火，秦氏的丑事仍是传到了老夫人的耳朵里。不明真相的老夫人原本还哭哭啼啼心疼沈如桢，听了秦氏的下贱作为，忍不住口中呸了数声，连骂贱人，对沈如桢变成智障一事也只感叹老天有眼了。
“怎么没摔死那个小畜生！”老夫人怒气冲冲的冲着地上吐了口吐沫，愤愤不平的咒骂。周灵筠马上善解人意的用随身带的娟帕替老夫人擦了擦嘴，又体贴的命人端上香茶来漱口，一时间十分忙碌。
沈清如笑盈盈的坐在一旁，嗑着瓜子看戏。老夫人等了一会儿，不见沈清如上前给自己捶背，那不满便写在了脸上。也不同沈清如兜弯子，直截了当的问：“秦氏那贱人管着府里的钱财用度，如今她死了，你看如今该交给谁？”
沈清如起身，满脸无辜的望着老夫人：“孙女如何敢做这个主，还请老夫人定夺。”
老夫人鼻子里“哼”了一声，对沈清如稍稍顺眼了那么一点：“你年幼，管家的事情一概不懂。既然如此，就劳累你青莲姑妈同你灵筠表妹帮着我一起管了。”
老夫人农家出身，于管理世家之事一概不懂，平生所操心的也就是一根青菜两根萝卜的事。管理偌大的丞相府对她来说太过困难，纵然老夫人有心，沈信之也断不会将此事交给老夫人。管家之事，就连丫鬟出身的秦氏也比老夫人强了不少。因此沈信之便借口“母亲年迈”，将管家的权利交给了秦氏。
如今秦氏既不在，管家的权利理所应当交给身为嫡长女的沈清如。可秦氏管家时老夫人眼红已久，再加上个贪财的沈青莲极力撺掇，说服老夫人如何能放过这捞钱的大好机会？当即由老夫人出面同沈信之去说，沈信之也知道必定是沈青莲这个搅屎棍在背后撺掇母亲，却也拗不过老母的要求，只好勉强答应。
秦氏的管家之权里，有一大部分倒是沈清如的母亲徐氏留下的嫁妆。紫菀本拟将这笔财产要回来，不料管家之权却落在了老夫人同沈青莲手中。依着沈青莲雁过拔毛的德行，沈青莲接手这笔财产，会中饱私囊多少，还能给沈清如留下多少，都是未知之数。紫菀对此忧心忡忡，沈清如却对此完全不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