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崛起的沈三爷
却见那只手,突然飞快的缩了回去。
左侍郎微微一怔,视线不自觉的像上抬去,正对上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
沈三爷平日里做惯了斯文善人,整日里一副笑嘻嘻的弥勒佛模样,久而久之,众人也忘了沈三爷,也是个有脾气的人。
左侍郎的话,触到了沈三爷的逆鳞。
让我忍?让我女儿忍?你们左家也是有女儿的人家,换做你们的女儿过门就要当后妈,丈夫又和家中婢女整日一副缠缠绵绵,海誓山盟的模样,你们忍的了吗?
你左侍郎堂堂二品官员的女儿是人,我一个七品小官的女儿就不是人了?就要任由你们发落折磨?
左家欺人太甚!
左侍郎见状,忙吩咐左右将沈三爷带下去:“贤弟喝醉了,我们改日再……”
“老子没醉!”沈三爷大喝一声,激的人振聋发聩。沈靖安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将自家三叔护在身后,冷峻的目光在左家家丁身上逡巡了一圈。
沈将军的赫赫声明如雷贯耳,左家家丁们对视一眼,纷纷低着头装起了鹌鹑。任凭左侍郎急的连连使眼色,左家家丁们坚持出工不出力的原则,装着瞧不见自家老爷的眼色。
沈三爷方才平地一声吼,自己也被自己吓住了。然而久被压制的胆气终于渐渐回来,高氏又不在身边,侄子沈靖安挺拔的身形立在一侧,沉声对自己道:“三叔,父亲今日未至,沈家上下以三叔为长。三叔有何吩咐,我们都听三叔的,希望三叔三思而后行。”
沈靖安那句“三思而后行“更是放长了强调,眼神更是震慑的朝左侍郎的方向望了一眼。沈三爷遂明白了大侄子这意思,这小子,是要给他撑腰呢。
有了大侄子撑腰的沈三爷胆气更壮,迈着八字步走到左侍郎面前站定,手指着左侍郎问道:“我倒要请教一下左大人,令郎婚前与婢女珠胎暗结,却又瞒着我沈家。知而不告,该当何罪?”
左侍郎没料到沈三爷直接把话撂开,抚着长须的手微微尴尬的停在须髯上,含糊道:“这……”
沈三爷对着永宁长公主的方向拱了拱手:“蒙长公主垂询,尊夫人却称此婢女腹中胎儿并非令郎左宁远的骨肉,而是左家恩人的遗孀。是非曲直,待将此事告知大理寺,定能查个水落石出。若是尊夫人说谎,欺瞒长公主殿下,该当何罪?”
左侍郎揪着胡子为难:“这……”
“左大人方才又劝我,女子以柔顺为佳,说我女儿是个胸怀宽广的,定能容下这婢女母子。我想请问,左大人的两位千金是否也如此胸怀宽广?需不需要我沈家送两个美妾给左大人的两位姑爷?”
左侍郎一把胡子已经快被自己揪没了。
沈三爷的话有理有据,掷地有声,素来善于辞令的左侍郎语塞。他怔怔的望着沈三爷,那个嗫喏软弱的男人,何时变得这般会说话了?
连沈如松都被自己亲爹的口才震惊了。
他从前怎么没发现,他爹这么擅长讲理呢?
以往都是他娘在父子耳边喋喋不休的唠叨,他爹就只有听的份儿,很少见他爹回嘴。在他心中,他爹就是个终日笑眯眯的闷嘴葫芦儿,任凭他娘说的天花乱坠,他爹就只有乖乖的全盘笑纳的份儿。
沈如松今日才发现,他爹屈才啊。
沈三爷铿锵有力的质问结束,得意的环顾了一番左家人脸上又青又白的脸色恭恭敬敬的向永宁长公主深施一礼:“左夫人请公主降罪我儿,然我儿与左宁远皆身无功名,论罪,只属于民间斗殴,属于家事。而左夫人及左家之罪乃是欺君,国事先于家事,还请长公主明察,为我沈家做主。”
左夫人闻言,原本恨不得将沈如松生吞活剥的眼神转变为惊恐,她连忙脱下发上的簪子,取下身上的环佩,身子低低的俯在地上,像永宁长公主告罪:“妾一时失言,还请长公主恕罪。”
左侍郎长叹一声,跪在妻子身边,向永宁长公主行了国礼:“臣后院有失,实在是臣的过错,还请长公主责罚。”
他已经明白了,沈家今天来得目的,根本就不是想做成这件婚事。从沈三爷到沈如松,目的都很明确,如何当着帝都众贵人的面,搅散了这门婚事。
不但要搅散,还要光明正大的搅散,光明正大的借这个由头狠狠踩下他们左家的名声,让他们左家理亏。
若真是沈家不愿做成这门婚事,和和气气的同左家商量,左侍郎倒也不介意双方退婚。毕竟是自己儿子德行有损在先,左家隐瞒在后,于情于理都是他们左家理亏。沈家若是真不愿意,就此作罢了事。
可沈家欢天喜地的答应了这门亲事,沈三爷和高氏夫妇热情程度远远超出左侍郎的预期。左侍郎不相信这对夫妇半点没听到外头的风言风语,既然他们仍然一口允诺下来,就说明对此事已经默认且有了心理准备。
如此一来,左侍郎的愧疚之心又加重了几分。甚至还想过,待沈家女过门,就命其夫人将管家的权利交由沈氏女,以此弥补一些左家对沈家的愧疚。
谁曾想,沈家明面上答应了这门亲事,暗地里,却来了这么阴的一手。当着众人的面儿将左宁远的所作所为抖个底儿净,左家在京城有头有脸,帝都权贵家族几乎都来了左府为左老夫人贺寿。当着众人的面儿把左宁远的丑事宣扬出来,以后帝都贵女谁还敢嫁给左宁远?
与此相对的,沈明娴倒是能平平稳稳的从“退婚”的名头中走出来。事情闹的如此大,帝都贵族们人人皆知,她只是个可怜的,平白无故的被骗婚的少女。而左宁远,就成了京城权贵子弟圈里臭名昭著的笑话。
左侍郎不得不承认,沈家这手,真狠。
沈氏女的名声倒是被洗的纯白无瑕,日后定亲成婚不会受到任何流言的影响,更有甚者,说不定有人因为同情的缘故,上门提亲的人会更多。可左宁远的名声,从此便黑透了。
身份贵重的贵女们绝不可能嫁给一个已有庶长子的左宁远,或许有身份略低的贵女,看在左家的泼天富贵与左宁远自身的才华出众,会答应这门亲事。
可经历了今天这一出,在场的权贵们都见识到了左宁远与那婢女的深情款款,海誓山盟。还会有眼瞎的贵女愿意嫁入左家吗?
左侍郎恨的牙痒痒,既恨不争气的儿子,又恨阴险狡诈的沈家。
沈家摆了他这么大一道,想取消婚约全身而退,没那么容易!
左侍郎冲永宁长公主深深叩首:“臣没管教好自己的儿子,是臣的过失。只是,犬子无状之事,内子先前已含蓄告知沈三夫人,沈三爷与夫人皆未表示过什么便答应了这门亲事。如今,却又借着这个由头当众反悔,企图悔婚,损坏我们左家名声。还请长公主明察。”
言下之意,你们沈家早就知道左宁远的丑事,却还是一口答应了婚事。如今两家定下婚约,却又突然返悔,实在是居心妥测。
颤颤巍巍的左老夫人也在一旁泣道:“请长公主做主,还我们左家一个公道。”
这件事往轻里说,或许是沈家嫌左家的聘礼不够丰厚,或许是嫌弃左宁远那根烂黄瓜……所以才借着这个由头当众悔婚。往重里说,沈家公开毁约,将左家的丑事明着昭告天下,明摆着是想洗白他家姑娘,顺便再给左家扣上个“骗婚”的帽子。
左家名声受损是必然的了,永宁长公主也是左家的人,一荣俱荣,一损皆损。左家现眼,你长公主也得跟着丢人。这个时候焉能袖手旁观?左侍郎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然而左侍郎还是低估了永宁长公主憎恶左家的心。
在永宁长公主看来,她生生世世都是皇家的人,嫁人不嫁人都一样,左家算什么?一个奴才秧子而已。奴才秧子也敢跟她提“我们”二字?
再者,她认定早年同左疆的婚事便是左家骗婚,负责劝导她的左夫人那一番“温良恭俭”的言辞更是恶心的她隔夜饭都能吐出来。在她看来,左家上上下下全是骗子,老骗子,小骗子,没一个好人。
如今骗一次也就罢了,偏偏左家还敢再骗第二次?左家这是真拿骗婚当成事业了?
别说一个头发全白,颤颤巍巍的左老夫人跪在她面前,就是左家十八代祖宗一块跪着求她,她也不会心软。
左老夫人抖抖索索的跪了半天,也没等来公主儿媳搀扶自己起来。左老夫人隐隐感觉事情有点不对,撞着胆子朝儿媳永宁长公主脸上望去。
永宁长公主的面孔被太阳光一晃,左老夫人便看不清楚长公主面上的表情。四下一片寂寂,只听见风吹起时带动长公主发见一串玲珑血玉凤钗,发出的一阵清脆的声音。
良久,永宁长公主轻轻笑了一声:“你们确定要本宫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