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墙头草沈信之
马车在司马道上停下了,车夫恭敬的对萧祁钰道:“七殿下,沈相爷在前面。”
萧祁钰淡淡道:“知道了。”沈信之这时候出现在这里,肯定是为了“偶遇”自己。萧祁钰整了整衣衫,做势便要从马车上跳下来,慌得车夫忙不迭的停车勒马,生恐伤到这位炙手可热的皇子。
沈信之也看到了萧祁钰的动作,眉头一皱。这个七皇子,从前倒是个谨慎温和的,如今不过刚刚得到皇帝的青眼,竟这般肆无忌惮起来,当真是个胸无城府的。
不过这样也好,若胸无城府的七皇子登上皇位,他这个辅政大臣的地位便不会动摇。比起精明强干的吴王萧祁钧,萧祁钰无疑是个更好的傀儡。
沈信之内心鄙夷着萧祁钰,面上却露出十二万分的恭敬,冲着萧祁钰深深一礼。萧祁钰口中亲切喊着“丞相免礼”,面上却划过一丝阴寒之色。
沈信之这老狐狸,从前见了他便爱答不理,只顾得讨好太子。如今风水轮流转,这老东西也知道对他行大礼了。
沈信之行礼完毕,客气的同萧祁钰寒暄几句,便将话题扯到此番的来意上。原来,自上次萧祁钰求婚沈慕芸,沈慕芸却同郑庆做下那苟且之事,沈信之便对萧祁钰十分愧疚。
当然,这“愧疚”随着萧祁钰在皇帝面前渐渐得宠而日日折磨着沈信之,随着杨皇贵妃被禁足,这种“愧疚”也达到了巅峰。
沈信之下定决心,必须同萧祁钰做成这门亲事。
然而他的两个女儿,沈慕芸已经是颗废棋了,沈清如则同吴王萧祁钧关系匪浅,都不能嫁给萧祁钰。三个侄女,沈慧玉年纪幼小,沈明娴已经由其父做主定了人家,唯一剩下的沈华静,脾气骄横跋扈不说,又因王氏之死与沈家有了芥蒂,也不是合适的人选。
沈信之为此惆怅的连白头发都多了数根,加上老夫人一直因他未能给外甥女周灵筠寻的一门好亲事频频数落他,那个讨人嫌的妹妹沈青莲也频频在府中搅事。沈信之双重压力之下,干脆硬着头皮将周灵筠说给萧祁钰。
以周灵筠的出身家世,自然不可能做正妃。沈信之希望萧祁钰能看在他的面子上,待封王后以正式礼节迎娶周灵筠,给个侧妃的名位。以周灵筠的伶俐聪敏,定能得到萧祁钰的宠爱,甚至能赶在正妃过门之前生下萧祁钰的庶长子也说不定。
萧祁钰面上带着谦和的笑意,听了沈信之的来意。沈信之言毕,却见对方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本王已经有了一位侧妃了。”萧祁钰笑道。
沈信之一怔,萧祁钰一贯以翩翩君子形象示人,坚持不娶正妃之前不纳妾室。身边莫说侧妃,连个贴身女婢都没有。这才几日不见,萧祁钰身边怎么会多出一位侧妃来?
“沈相要不要见一见?”萧祁钰嘴里问着,手中却利落的拉开车帘,沈信之猝不及防之下与车厢内的女子视线相碰,一番瞠目结舌后,沈慕芸袅袅婷婷的走下马车,冲沈信之深施一礼:“贱妾见过沈大人。”
“你……”沈信之被她一句“贱妾”噎的不轻,她是贱人,那他这个做父亲的是什么?
沈信之铁青了面孔,不与让他心塞的沈慕芸对视,转而像萧祁钰道:“殿下这是何意?”
“哦?”萧祁钰双眉一挑,状似惊讶:“本王与沈相素来交好,特让本王的妾室前来拜见,有何不妥吗?”
妾室两个字让沈信之的脸黑的如锅底般,萧祁钰好大的脸。沈慕芸是他的女儿,堂堂相府千金,去给他这个尚未封王的皇子做妾室,这不是丢他沈信之的脸吗?
可他已经对外宣称沈慕芸死了,纵然眼前站着的是真正的沈慕芸,他与她也早就断了父女之情,无法以父亲的身份训斥于她。
沈信之目光森寒的望着沈慕芸,沈慕芸却毫不在意,当着沈信之的面依偎在萧祁钰的怀里,一副妖娆魅惑的模样。
成何体统!沈信之的浓眉在沈慕芸的挑衅下已经皱成一团疙瘩了。
萧祁钰微笑着望着沈信之越来越黑的脸,淡淡道:“沈相莫要误会本王的意思。本王与沈相,其实早已有了翁婿之谊……”
翁婿之谊四个字被他压得很低,仅有萧祁钰与沈信之二人听见,沈信之面色稍稍缓和了些,却听萧祁钰又笑道:“多谢沈相的好意,周小姐的事还是算了。不过沈相的嫡长女,本王倒是十分仰慕。”
沈信之刚刚缓和的面色又凝重起来,萧祁钰这是什么意思?明知道沈清如同吴王交好,还想娶沈清如为正妃?
还是侧面敲打他沈信之,既然站队便要立场坚定,不可如墙头草一般将两个女儿分别嫁给两个最有希望的皇位继承人。
沈信之望着窝在萧祁钰怀里频频做勾引姿态的沈慕芸,脸色难看的冲萧祁钰拱了拱手,扬长而去。沈慕芸恨恨的望着沈信之的背影,紧紧咬住了银牙。
她一定会让沈信之看清楚,她和沈清如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秦氏最近郁闷的快疯了。
自沈慕芸杀人后离开沈家,沈信之便对外宣布沈慕芸病死了,相府从今以后没有沈慕芸这个人。秦氏心急如焚,自己精心栽培的女儿,就这样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她还想沈慕芸嫁的好了,能提携一母同胞的弟弟沈如桢,将来沈家的爵位便一定会落在秦氏儿子的手里。
可如今……秦氏仰头灌下一大口酒,酒液顺着下巴淌进了脖子里,倒让秦氏打了个激灵。
到底母女连心,秦氏纵然对女儿存了几分利用之心,心中还是对女儿颇为疼爱的。想到从未出过远门的女儿独自一人在外面流浪,且永远失去了丞相府千金这个身份,秦氏的眼泪便顺着眼角低落下来。
“来人,该死的奴才,快给本夫人拿酒来!””秦氏晃着空荡荡的酒坛,气恼的将酒坛朝地下扔去。
酒坛在沈信之脚边碎裂开来,险些砸中沈信之的脚背。沈信之黑着脸叱道:“大白天在这饮酒,成何体统?”
秦氏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仿佛刚认出沈信之的模样:“呦,是老爷啊,隔……”秦氏打了个酒隔儿,屋里弥漫着一股酸臭的气味,沈信之嫌弃的捂住鼻子。
“老爷怎么今日有空来我这里了?”秦氏斜着眼角,不顾自己形象狼狈,妖娆的望着沈信之。
沈信之望着秦氏这幅模样,只觉倒足了胃口。若不是为了沈慕芸的事,他如今一步也不想踏入秦氏的住处。
“我今天看见慕芸了。”沈信之抚着美髯淡淡开口,果然秦氏脸上立刻露出关切的表情,目不转睛的望着他。
“这丫头竟自甘堕落,给七皇子做了妾。”沈信之冷冷的开口,一面观察着秦氏脸上的表情。
秦氏长出了一口气,简直想感谢漫天神佛的保佑。她本以为沈慕芸多半是在街上流浪,以她的姿色,多半会被歹人觊觎……或许已经遭遇不测……
如今听闻沈慕芸在七皇子处,秦氏终于放下了心。至于什么妾不妾的,秦氏半点不在乎。妾又如何?她自己还是个婢女呢,如今不也是丞相府的正方夫人。萧祁钰那小子从前就对慕芸很痴心,想来日后也不会亏待她的。
“真是丢尽了我的脸……”沈信之脸上满是不悦之色,秦氏却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沈信之的为人,沈信之特意来看她,目的必然不是单纯的告诉她沈慕芸的消息。
“你抽时间去看一看她……纵然她犯下大错,毕竟是我们女儿……”沈信之微微皱眉,面上一派关切,不知情的人看了,倒要以为沈信之是个多么慈爱的父亲。
果然,沈信之是看芸儿跟了七皇子,七皇子现在又圣眷隆重,沈信之这才想借她同沈慕芸和解。用不着就弃之一旁,用得着就厚着脸皮和好,秦氏也觉得沈信之现在越来越不要脸了。
沈信之本以为吴王最有希望继承皇位,将与吴王交好的沈清如那小贱人捧得高高在上。谁知风云突变,皇贵妃被禁足,吴王的形势岌岌可危。原本默默无闻的七皇子后来居上,沈信之这才重新想起她们母女来。秦氏暗暗咬牙,望向沈信之的目光带了一丝不屑。
“谨遵相爷吩咐。”秦氏低头应了,复又露出一个自以为娇媚的笑容:“相爷,今日可要在此留宿?”
沈信之一怔,望着不施脂粉,老态毕露的秦氏,闻着这屋子里的酒气臭气,实在狠不下心答应。为了笼络沈慕芸,他应该答应秦氏的。可看着秦氏这张老脸,想想后院里年轻鲜嫩的玉儿,桃枝,沈信之实在不想在这多留一秒钟。
“本相近日政务繁忙,就不留宿了。夫人早些休息。”沈信之急忙告辞。
秦氏望着沈信之落荒而逃的背影,鼻子里不屑的“哼”了一声。
这该死的老东西,以为她多稀罕他呢,她有的是小鲜肉,才不想伺候沈信之那老树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