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珍宝阁
屋子里没有声音,慧文嫂摸着黑到床边,口中嗔怪道:“小宝,读书怎么不点灯?小心伤着眼睛。”
家里只有一盏煤油灯,她嫌费油,不到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绝不点灯。她们孤儿寡母日子过得艰难,能省一点是一点。
小宝也是个懂事的,知道母亲独自抚养自己的辛苦,平日里读书分外刻苦。
床上的小宝听到母亲的声音,低低的唤了一声“娘”,声音虚弱无力。慧文嫂慌了神,急急的问道:“小宝,你哪儿不舒服?”
小宝“嗯”了一声没再开口,慧文嫂抖抖索索的去摸儿子的额头,触手滚烫。
她心慌意乱的站起身,慌张着不知该如何是好。日子再苦再难她也不怕,却惟独害怕小宝生病。这可是死去的丈夫留下的唯一一点血脉,小宝若是有什么闪失,她如何对九泉之下的丈夫交待?
军营里的军医随军驻扎在下山,离这儿足足有十几里地。慧文嫂想了想,顾不上穿上棉袄,直接朝离得最近的吴家跑去。
“嫂子,我先回去了。“沈清如笑嘻嘻的摸了摸大娃二娃的脑袋,冲吴家大嫂挥了挥手道别。吴家嫂子”嗯“了一声,递给她一样发亮的物事。沈清如低头一看,那是一只橘皮做的小橘灯。
小橘灯用细麻线穿了四周,用一根小竹棍挑着,里面放着一截短短的蜡烛头,散发着柔和的橘红色的光芒。
见她望过来,吴家嫂子有点讪讪:”天有点黑了,用这个照着看到清。”
其实将军府的马车就在几百米开外的地方等着她,吴家地势高,沈清如怕马车不方便上来,便让将军府的卫士驾车在下面等她。短短几百米的路程,吴家嫂子要送她,沈清如坚决不让,吴家嫂子便强行塞了这支小橘灯给她。
沈清如道了谢,提着那精巧的小橘灯便朝下面走去,迎面却有一道急速而来的人影,恰恰与她撞个正着,手里的小橘灯也啪嗒一下摔烂在地上。沈清如很郁闷,她手里提着一只发光的灯,居然还能被人撞上?到底那个人如此不长眼?
“将军夫人?”她还没开口,那人倒抢先认出了她。
沈清如望着眼前披头散发,满脸大汗的人影愣了愣:“慧文嫂?”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女人是一贯清高自傲的慧文嫂?
慧文嫂想冲她笑笑,然而脸上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门“吱呀”一声开了,吴家嫂子听见门口的动静打开了门,慧文嫂顾不得地上的沈清如,一把抓住吴家嫂子的胳膊哭道:“嫂子,救救小宝吧,小宝烧的快不行了。”
吴家嫂子见了她表情心下便猜到了几分,从慧文嫂颠三倒四的话中问明了情况,当即让大娃从屋子里推出买菜用的小推车,一面安慰慧文嫂:“莫着急,我陪你一起去找军医。”
慧文嫂哆嗦着嘴唇道了谢,眼巴巴的看着力气比她大得多的吴家嫂子摩拳擦掌准备去将小宝从床上背下来。
“慧文嫂,我学过医术,你先让我看看小宝。”沈清如忽然开口。
吴家嫂子和慧文嫂双双一愣,互相对视了一眼,又听沈清如道:“这儿离军营那么远,天气又冷,小宝吹了风会加重病况的,还是让我先看看吧。”
沈清如上前一步示意慧文嫂带路,见慧文嫂还站在原地,便笑道:“嫂嫂,我在京中师从太医院华大人,医术未必比营中军医差。”
慧文嫂闻言放了心,忙带着沈清如往自己家去。路上,沈清如询问了小宝的症状,慧文嫂反反复复便是“头上滚烫,满脸虚汗”这几个字,沈清如估摸着小宝大约是感染了风寒。
果然,到了地方看看小宝的脸色,再把一把脉,与她之前猜的半点不差,小宝确实是染了风寒。
沈清如开了柴胡等几味常用的治疗风寒的中药,吩咐慧文嫂到最近的药铺抓药回来,又教她用温水在小宝颈部,腋下等位置每隔一段时间擦拭一次,以此来降温。
慧文嫂感激的抓着沈清如的手一个劲儿的流泪,就连躺在床上,脸色蜡黄的小宝也懂事的向她道谢。
沈清如暗暗叹了口气,小宝实在太瘦弱了,他比吴家大娃还要大上几岁,身形却比大娃小了一号,显然是营养不良的缘故。
慧文嫂清高,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可小宝还是个孩子,总不能一直跟着她吃糠咽菜吧。沈清如有心劝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默默的转开了视线。
墙角处放着一只篮子,篮子里盛着满满当当的绣活。沈清如随手捡起一条绣帕,只觉得这帕子从构图还是创意都不比京城名店鲛丝阁的差,不禁问道:“慧文嫂,你是不是学过画画啊?这些花样很新颖,图案也漂亮。”
慧文嫂微微一愣,局促的点点头:“学过一点,小时候随父母住在京城,我娘精通绘画,我便跟着她学了两年,不过学的不好……”
一个做官的爹,还有一个精通绘画的娘……慧文嫂也是小官家的闺秀,难怪骨子里有着文人的清高风骨。若不是为了爱情,怎会与家人翻脸,远嫁到这种苦寒之地。可惜她丈夫早死,与家人久无来往的慧文嫂也不愿回京城,只好带着儿子在边塞艰难度日。
只能说,造化弄人啊。
“这一条帕子能卖多少钱?”沈清如随口问道。
慧文嫂嗫喏半天,红着脸道:“一条……十个铜板。”
十个铜板?
沈清如瞪大了眼睛,京城鲛丝阁里随便一条帕子能卖上五两银子,绣工还不如这个精致,这条帕子居然只值十个铜板?
“这些都卖给了谁?”沈清如抓着一条锦帕,目光疑惑的望着慧文嫂。
据慧文嫂说,她的刺绣都卖给了城中一家名叫珍宝阁的店,店里的展柜很欣赏她的手艺,曾说过慧文嫂有多少他们就收多少,来者不拒。
慧文嫂说话时眼中闪烁着感激的光芒,沈清如十分无语。珍宝阁给的价钱低廉的连京中的百分之一都不到,慧文嫂这些精致的刺绣都是白菜价贱卖。
可边塞能找到这么一家愿意收刺绣的店已经很不容易了,慧文嫂别无所长,只会做些女红,若没有这家店,她连糊口的机会都没有。
沈清如想了想问道:“这家店的老板是什么人?”
慧文嫂摇摇头,她只管卖刺绣,哪管得着买家是什么人。
“那他有说过买你的刺绣要卖给谁吗?”
慧文嫂对这些一概不知,只知道临近的住户也常常把自家织的锦缎,烧的陶器拿去珍宝阁卖。这些在边塞基本没有市场的货物,珍宝阁却都来者不拒。
沈清如对这家名叫珍宝阁的店产生了好奇,能在边塞开这样大一家店,想来老板也必是有身份有背景的人。更让她好奇的是,珍宝阁收了那么多刺绣,锦缎,瓷器这些在边塞卖不出去的货物,究竟卖去了哪儿呢?
这些东西在京城价值昂贵,可若把这些从边塞运到京城,单是运费便要耗费巨资,也赚不到什么钱。珍宝阁大手笔的买这些货物,定然不是用来赔钱的。
她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只好提起慧文嫂放刺绣的篮子,承诺帮她卖个更高的价格。慧文嫂惴惴的应了,又从那篮子里选了几条绣工格外精致的要送给沈清如。
沈清如微微犹豫,接过慧文嫂手里的绣帕,又从腕上褪下个缠丝绕莲花的镯子塞到慧文嫂手里:“我同嫂子一样,从不白白要人家东西。”
慧文嫂待要推让,沈清如径自将那镯子朝她怀里一塞,大步走出了门。
晚上,霍啓濬回到家时已是子时,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却见沈清如睁着一双明眸冲他微笑。
“今日怎么还没睡?”他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抚摸着那铺散在枕边流云般的秀发。
沈清如浅笑:“等你呀。”
霍啓濬剑眉一挑,原本抚着她秀发的手便移到她脸上:“说吧,什么事?”
沈清如一怔,却听自家夫君慢悠悠道:“等我,必是有事问我,你平时可没这么贤惠。”
她撇撇嘴,气恼的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将那只讨厌的手打开,翻身背对着霍啓濬,示意懒得理他。
背后传来一阵愉悦的低笑,男人的靴声渐渐远去,洗浴房里传来一阵水流的声音。
沈清如翻了个身,望着屋顶发呆。不一会,沐浴完毕的霍啓濬带着一阵湿淋淋的水汽回来了,沈清如连忙又翻回去,继续背对他。
屋子里一阵静默,就在沈清如忍不住想转过头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落在枕边,手的主人正俯身望着她,温热的薄唇轻轻贴在她颈边:“夫人,能给为夫让出点位置吗?“
沈清如一怔,抬头一看,霍啓濬正撑着身子从上方俯身笑望着她,宽松的亵衣没有系紧,露出他精壮有力的胸膛。而他那形状优美的薄唇正擦着她的耳畔,温热潮湿的气息让她情不自禁的颤了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