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你到底是谁
马车过了嘉峪关，一路上虽也经历了盘问，却也算得上顺利出了城。
直到离了边城许久，阿蛮才长出了一口气，放松下来，甚至还有心情同沈清如聊上几句。沈清如却靠着车壁一言不发。
她能肯定，在那一瞬间，赵明德的确认出了她。
沈清如甚至能看清赵明德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不过最终，他没有救她。
看来她和霍啓濬都错看了人，这位看上去斯文儒雅，风度翩翩的军师，并不是什么好人。
只是赵明德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单单只是为了替赵未央出气吗？只是为着赵未央暗恋霍啓濬多年而未果，霍啓濬却娶了她的报复吗？
若真是这样，沈清如倒觉得这位号称智谋无双的军师想法也太天真了。莫非他以为她被抓走了，赵未央便能攀附霍啓濬取代她的位置？
不，这其中一定有其他缘由。沈清如暗暗思索，莫非……
莫非赵明德同她一直追查的珍宝阁有关？难道赵明德就是珍宝阁真正的幕后主使？
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的性质就彻底不一样了。原本以为珍宝阁的老板是个早已退伍的商人，不过是用丝绸，瓷器等同匈奴做些生意，赚些银子，勉强可以算得上互市。可赵明德是边塞重要将领，一旦他和匈奴有了勾结……
那大夏军队就危险了。
想到这，沈清如越发急躁，赵明德有可能是勾结匈奴的人，霍啓濬却不知道，还一直拿他当心腹将领。她一定要想办法给他示警，可如今她也成了刀俎上的鱼肉，怎么能给霍啓濬传信呢？
行到半路，阿蛮还特意过来用一根密不透风的黑色带子牢牢的缚住她的双眼，这下沈清如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马车又拐了几个弯，沈清如便彻底失去了方向感。
等她眼上的缚带被取下时，已是傍晚时分，她们走了整整一天。阿蛮冲她比了个“请”的手势，一面粗鲁的聊开了车帘。
沈清如跳下了马车，又被强行塞进轿子里，绕着府邸七拐八拐的绕了半天，方才被人带下轿子，带入一间亮着的屋子里。
屋子里烛火通明，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负手而立。青年容貌俊美，身材修长，着一身儒服，那儒服却将他整个人衬的越发潇洒俊郎。听到动静，青年缓缓转过脸来。待沈清如看清楚那张面孔时，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冰雕玉塑一样棱角分明的五官，一双丹凤眼中蕴含着一丝海水蓝……
竟然是他！
阿蛮恭敬的对青年深施一礼，又用突厥话对青年说了一通，大约是在像青年汇报沈清如的事。青年微微点头，随即挥手示意阿蛮出去。阿蛮恭敬的退出了屋内。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青年微微一笑，对她比了个请坐的手势，一面撩起袖子亲自为她面前的茶杯斟上茶。
“沈小姐，真是别来无恙。”青年哑着嗓子，用略蹩脚的汉语微笑着开口：“我的奴才告诉我，有人自称是珍宝阁的人，求见于我，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沈小姐。”
沈清如瞥了他一眼，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一面反唇相讥道：“许久不见，公子的汉语倒是进步了不少，都会用成语了？“
这青年正是当初在山下救了她一次的异族公子阿史那明瑞，她早就猜测此人多半是突厥王庭的重要人物，没想到倒是在这种境况下遇到他！
阿史那明瑞淡淡一笑，俊朗的面孔上一片和煦：“你们汉人书上不是说，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看吗？”
沈清如点点头：“公子说得对。当初公子把胜之不武说成胜之布谷，如今公子连我们汉人三岁小孩子的成语都学会了，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了。”
阿史那明瑞对她的嘲讽只付之一笑，语气和缓道：“让人刮目相看的应当是沈小姐你。初见之时，沈小姐还是个被人追杀，狼狈不堪的可怜姑娘。如今不过半年未见，沈小姐倒嫁了权势滔天的昀阳侯，成了南蛮子王庭最有权势的女人，当真让人刮目相看。”
此人的汉语水平倒是进步神速，半年前连汉话都说不利落，如今却连嘲讽的话都颇专精。沈清如懒得同他再斗嘴皮子，盯着阿史那明瑞那双海水蓝的眸子开口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阿史那明瑞懒洋洋的靠在锦垫上，一幅悠然自得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险些让沈清如气的吐血：“你猜。”
“沈小姐聪慧机智，想来我的真实身份沈小姐心中早已猜到了，不如您说来听听。”
沈清如冷哼一声：“阿史那是突厥的国姓，我早就猜想公子的出身，只怕是突厥王庭的豪门贵族。”
阿史那明瑞似笑非笑的望着她：“说下去。”
“眼下看来，公子的出身应当比我当初猜想的还要贵重。听闻突厥王膝下有三位王子，大王子是庶妃所出，却极被父亲宠爱看重。二王子是突厥王后嫡出之子，这两位王子一个居长，一个占嫡，为着王位正争斗的激烈。”
阿史那明瑞笑着点点头：“不错，这些是世人皆知的事。那沈小姐猜出我是谁呢？”
沈清如抚弄这腕上的白玉镯子，微微冷笑：“我猜你是那位既不得宠，又出身微贱的三皇子。”
阿史那明瑞双眉一挑，目光似是大为惊讶，笑道：“哦？莫非沈小姐从前见过本王的画像？”
这长身玉立的俊朗青年正是匈奴王的三王子，被封雍王的阿史那明瑞。
沈清如摇摇头：“从未见过。”
阿史那明瑞含笑望着她，耐性颇好的询根究底：“那沈小姐为何认定本王便是三王子呢？”
沈清如沉默了一会，缓缓道：“看阁下的行事风格，似乎颇擅长隔岸观火，暗度陈仓。听闻突厥大王子自幼受突厥王宠爱，平日骄纵跋扈，残暴嗜杀，想来应当不是阁下这般斯文模样。二王子是王后嫡子，出身高贵，一贯自视甚高，言谈举止间应当盛气凌人，唯我独尊。阁下言谈之间温文尔雅，自然也不会是二王子。”
阿史那明瑞手指轻轻击在桌边，叹道：“本王现在明白，为何霍侯爷会娶你了，沈小姐聪明过人，又不露机锋，实在是难得。”
“王爷似乎见过许多聪明外露的女人？”沈清如淡淡道。
阿史那明瑞轻轻一叹：“聪明外露的女人外露机锋，缺乏内敛圆滑之道，难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难怪……”他骤然停了话锋，转脸冲沈清如轻轻一笑：“沈小姐又在套我的话……”
“王爷言重了。如今王爷为刀俎，我为鱼肉，清如如今的命运掌握在王爷的手里。有些问题，倒希望王爷能为我解惑。”沈清如摊开双手，一脸无奈。
“哦？不知沈小姐想问什么？”阿史那明瑞侧过脸，目光温和的望着她。
沈清如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与阿史那明瑞直直的对视：“和珍宝阁做生意的便是王爷你吧，你和赵明德到底交换了什么？“
“赵明德？”阿史那明瑞俊朗的面上泛起一丝疑惑，继而无奈的耸耸肩：“沈小姐说的是霍侯爷身边的那位赵军师？你怀疑他是珍宝阁的主人？”
沈清如仔细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不是怀疑，是肯定。赵明德绝对是珍宝阁的主人。”
阿史那明瑞微微一笑：“既然你认定了是他，又何必再来问本王？”
沈清如失望的垂下眸子，她猜测赵明德是珍宝阁的主人完全凭的是直觉，却没有直接证据。本想从阿史那明瑞这里套出些话来，没想到此人老奸巨猾，不但话里不露一丝机锋，就连表情都极为自然，让人完全看不出异样。
阿史那明瑞是一个连自己的表情都能计算到位的精明人，想从他身上探出些消息是在太难了。
“不过有一点，沈小姐你猜得不错，本王确实同珍宝阁的主人做生意，某种意义上，他算是本王的盟友。他给本王提供大夏盛产的，突厥却紧缺的药材，瓷器，绸缎，刺绣供本王使用。”
沈清如望着阿史那明瑞似笑非笑的嘴角，一股烦躁之气不知怎的涌上心头，讽刺道：“药材倒也罢了，那些瓷器，还有女人用的绸缎，刺绣，王爷也自己用了？只怕都拿来做礼物献给突厥王的妃子们，让她们在突厥王面前为王爷你吹吹枕边风了吧？”
阿史那明瑞半点不恼，笑眯眯的点点头：“沈小姐一猜就中。”
沈清如审视着他的表情，目光清冷的开口：“那请问王爷，您用了什么和您这位盟友做交换呢？”
听说这位出身卑微的突厥三王子在突厥王庭里完全是个透明人，同被父王看重的大哥与王后疼爱的二哥自然不能相提并论，沈清如不相信，他会有那么多银子换来珍宝阁如此大批的货物。
如果珍宝阁的主人真是赵明德，那么他究竟从阿史那明瑞这里得到了什么呢？
阿史那明瑞望着她面上的神情，表情十分玩味。沈清如直直的望着他，半响，阿史那明瑞忽然一笑，冲她露出一排齐刷刷的小白牙：“你再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