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一盘小黄瓜的惆怅
沈清如闷闷不乐了一整天，到了晚上，霍啓濬从军营回来，这种失落的情绪也没能缓解一点。
霍啓濬身上穿的仍是出门时的亮银铠甲，他在军中操练了一天，浑身黏腻腻的。他自己随手三下两下解开盔甲，转身便进了浴房。
待霍啓濬洗漱完了出来，墨黑的发随手用一顶玉冠挽着，身上只穿着中衣，露出半边健壮的胸膛。见沈清如仍坐在那里，丝毫没打算伺候他穿衣服，伺候他的丫鬟婆子们早早被他打发走了，霍啓濬只好自己拿了件常服披上。
沈清如独自坐在桌边，神色呆呆，两眼发直，一幅不开心的模样，见了他也只是冲他笑了笑，那笑容显而易见的很是勉强。
“夫君回来了，用过饭了吗？”
霍啓濬摇头，沈清如连忙命丫鬟琉璃传饭，饭菜是早已准备好的，一直在小厨房的炉灶里热着，随时准备主子们传膳。
霍啓濬似乎真是饿了，一连吃了两大碗饭才放下筷子。沈清如捧着一碗桂花米酒小圆子吃了两口便托着腮停下了。
“我今天中午吃的撑着了，还没消食呢。”感受到旁边霍啓濬的目光，沈清如放下调羹解释道，一面又给他碗里夹了一筷子他喜欢的胭脂鱼肉卷。
她似乎很不开心，却又不愿让他担心。
霍啓濬沉默着吃完饭，看着沈清如忙碌的指挥着丫鬟们将杯子碗筷撤掉，又将他明日要穿的内外靴袜腰带搭配归置整理好，放在枕边。
她似乎想借助忙碌来让心情变得好些。
霍啓濬坐在桌边，拿了一本兵书来看。他双目看似盯着手里的书，眼角的余光却一直追着沈清如。他有点享受的看着她将他的几套衣衫，腰带取出来比了又比，最终选定搭配出最合适的一套。
丫鬟婆子们都告退了，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沈清如见霍啓濬读的入神，生怕打扰到他，特意放轻了手脚。不料腰肢忽然一热，一条坚硬的臂膀突然从身后环住她，将她的身子带往他的方向。
霍啓濬双臂环抱着她，脸贴在她纤柔的背上，半响，轻舒猿臂，沈清如纤柔的身子被他掉了个个儿，转而面对面的靠在他胸膛上。
沈清如只觉身子陡然一轻，原来是霍啓濬张臂将她抱了过来坐到自己膝上，低头凑到她香软滑腻的颈窝里轻轻一吻：“夫人今日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给我听听。”
沈清如微微一怔，垂眸不语。她被他动作轻柔的圈在怀里，只能微微仰着头，这才能对上对方直视过来的目光。
她在女子中算是个子高挑的，然而就算她挺直了身子，也堪堪直到霍啓濬的下巴。霍啓濬肩膀宽厚，腰背挺拔，两条坚硬的臂膀搂着她的腰肢，越发将怀中的她衬托的娇小可怜起来。
霍啓濬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眼睛在她面上打量了片刻，怜爱的问道：“为什么不开心？”
沈清如鼻尖一酸，咬着唇瓣不吭声。
他审视她良久，最终将她抱在怀中，脸儿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以一种强势的保护姿态将他纳入自己的领土范围。
沈清如将头埋在他怀中良久，耳边是他规律的心跳声，一下一下，静谧宁和，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她被他抱了良久，情绪平复了不少，霍啓濬低头一看，白色中衣上略有湿意，应是小娇妻在他怀里哭了鼻子。
沈清如吸了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的抬头望着霍啓濬，半响才小声道：“夫君，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霍啓濬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秀发，一下又一下，十分耐心。他少年时曾经养过一只波斯猫，蓝蓝的眼睛，雪白的毛发，常常围在他脚边打滚儿，一幅撒娇求抚摸的憨态。霍啓濬莫名觉得沈清如此时的表情同那只波斯猫受了惊吓后炸毛的模样有点相似，都需要他抱在怀里顺顺毛安慰一番。
他鼓励的亲了亲她的眼睛：“问吧。”
沈清如脚尖不安的在地上划了几个半圆，踟蹰了一会儿。霍啓濬也不催她，只耐心的抚摸着她的乌发。
她犹豫了一会，最终鼓起勇气问出了口：“夫君，我是不是很不招人待见？”
霍啓濬一愣，俊朗的面孔上有一瞬间的呆滞，似是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为何这样问？”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沈清如一直观察着对方面上的表情，问出这个问题她本就犹豫再三，在将军府里，除了下人，便是情同姐妹的紫菀，没有人能回答她，唯一能给她答案的就是霍啓濬。
她微微不安的侧过脸去，打定主意，若霍啓濬脸上露出哪怕一星半点嘲讽的表情，她就立马终止这个话题。
霍啓濬从没见她在己面前露出这样的神色。还问出如此幼稚的话。不知为何，他心里反而慢慢涌出了一种怜惜的柔情。
他一直觉得沈清如是个坚强的女子，在他们初初认识的时候她便一直是一幅自信又无所畏惧的模样，斗恶毒继母，斗狠心庶妹，魑魅魍魉从不怕，风刀霜剑严相逼，她却从未退缩过。
及至后来，义无反顾的抛下京城的安逸生活，跟着他来到这千里荒漠的边塞，一路千辛万苦，磨难重重，她却一直没心没肺的笑。
或许是他一直将她想的太坚强了，忽视了她骨子里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也会害怕，也会难过。
霍啓濬将怀中的佳人抱得更紧，紧紧贴在他温暖的胸口，几乎要将她印在自己骨子里似的。温热的吻缓缓落在她发间，额上：“为什么这么想？”
沈清如抽抽搭搭的靠在他怀里，任由他轻怜蜜爱的安抚了许久，自觉委屈的心情稍稍好些了才慢慢开口：“我就是觉得……我不招人喜欢。”
吴家嫂子对她冷淡她是知道的，所以她才厚着脸皮在她面前撒娇耍赖，自觉慢慢同吴家嫂子混熟了，吴家嫂子也渐渐接纳她了……
可那个赵未央一回来，一切又回到从前了。吴家嫂子看着赵未央的目光那样和蔼，同她说话的语气那样温柔，一点都不像对着自己的那个泼辣彪悍的妇人。
她喜欢文静的慧文嫂，想了一切办法去帮助慧文嫂，让她既能维持生计，又能保全清高。可她做了那么多，慧文嫂就只对她表示了感激之意，全然不似和赵未央那般亲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沈清如真不相信一贯沉默寡言的慧文嫂也会有滔滔不绝的时候。
大概人只有在自己真正亲密的人面前才会无话不说，慧文嫂对赵未央大抵即是如此。而自己在她眼里，恐怕只是个普通朋友，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沈清如隐隐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霍啓濬一再追问，沈清如只好大略将今日的情形说给他听，重点强调了吴家嫂子桌上那盘绿莹莹的小黄瓜。
“那小黄瓜是往常我最爱吃的……”沈清如鼓着腮，表情愤愤：“吴家嫂子骗我说早就被我摘光了一点都没剩下……”
“结果未央姑娘一去，她就洗了一盘子放在那儿，整整一盘子……”她的表情十分委屈：“平日我撒娇耍赖的，吴家嫂子才给半根……未央姑娘一来，她就大方了……”
霍啓濬将头埋在她颈窝里，身子无声的抖动……沈清如愤愤不平的说了半响，这才发现自家夫君正埋首在自己脖颈处，无声的偷笑。
笑，笑，笑你个头啊。
霍啓濬很无辜的望着她，唇角仍忍不住上挑，忍笑忍得很是辛苦。夫人，不是为夫想笑，而是你说起那碟小黄瓜的委屈的语气实在让人想笑啊。
这分明是一碟黄瓜引发的惆怅啊。
霍啓濬见她要恼，连忙讨好的搂着她腰肢哄道：“夫人放心，我这就命人到集市给你搜罗小黄瓜去，买上几百斤放着，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沈清如恨恨的瞪了他一眼，黑着脸拍掉了霍啓濬搂在他腰间的手。
是夜，霍啓濬自始至终对着一个冷冰冰的后背。他的手刚刚放到她的腰肢上，她的身子便往里缩了缩。他刚要把她搂在怀中，像往日一样抱着睡，小娇妻便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淡淡道：“夫君，今日我累了，早些休息可否？”
霍啓濬收回手掌，他再迟钝也觉出味儿来了，方才他不过笑了下，可却把小娇妻深深得罪了。
得罪小娇妻的后果是惨烈的，比如现在，温香软玉近在咫尺，他却连碰碰摸摸的权利都没了……
霍啓濬深深的后悔，懊丧的自我检讨，自己一贯老成持重的性子，怎么就一时没忍住笑呢？
望着小娇妻冷冰冰的背影，乌鸦鸦的秀发铺满枕头，隐约可见雪白的脖颈以及被窝掩盖下下玲珑的起伏……这种看得见摸不着的失落感让霍将军心塞到无以复加。
不行，得想个法子哄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