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养寇自重
急急闯入的新都公主见母后身边的宫女们仍在不慌不忙的为燕如王后梳妆，忍不住上前照着那两个宫女的脸各甩了一巴掌：“贱人，还不敢紧滚开！”
燕如王后眯着眼睛，这才转过身瞧了自己女儿一眼：“新都，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新都公主顾不得同燕如王后多说，直接跪倒在母后脚边，扯着母后的裙角：“母后救我，母后救我。”
燕如绰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小女儿，自顾自的从宫女手中取过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理着自己如瀑布般的秀发，一面懒洋洋的问道：“出了什么事？你又”不小心“弄死了哪个面首？”
新都公主面上有些愣怔，却听母后已经颇不耐烦道：“没事好好在你的公主府呆着，你还嫌给本宫丢的人还不够吗？”
新都公主脑海中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被母后惯坏了，极少听到母亲对自己这样不耐烦的说话。母后一贯宠爱她更甚于胞兄胞姐，可那种宠爱
那种宠爱却不似对子女的宠爱，更像是对豢养的小猫小狗的宠爱。
她也清楚这种宠爱是因何而来，外边的人总以为是她长得方额广颐，同母后最为相似，性情又颇类母后，因而最受宠。新都公主却很清楚，母后之所以疼爱自己，完全是因为自己的身体……
她是天生的石女，一生下来便是个残疾的孩子，终她这一生，也不可能向正常女人那样结婚生子。
所以母后纵容她，宠溺她，实则是因为内心深处对她颇为愧疚。新都公主放浪形骸，广纳面首，实则是对自己身体残疾的一种心理补偿。那些死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也不全是因为她残忍暴虐，而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新都公主忽然觉得有些悲凉，纵然她身体有残疾，原本她也不该成为今天这个样子的。如果不是母后一再的纵容她，哪怕她闯下滔天大祸，母后都能轻描淡写的替她解决掉麻烦。一次次的，她的胆子越来越大，惹下的祸端也越来越大。
这一次，母后还能保住她吗？
“新都，若没事就跪安吧。”燕如绰从铜镜中望了一眼垂着头不说话的新都公主，心底升起一股厌烦之意。一个个的都是蠢货，半点都不让人省心。
新都公主猛然抬起头，语气淡漠道：“母后，明德死了。”
东海白玉做的梳子“当啷“一声落在地上，碎成片片玉屑。
大夏，卫中堂府邸。
卫中堂今日早早回了家，陪心爱的小孙女用了晚膳。
他的一双子女皆早早夭折，只留下这么个小孙女长伴身侧。卫敏灵聪敏活泼，面容清秀，卫中堂对这个孙女疼惜到了骨子里，总想着将来一定要为小孙女选个待她千怜万宠的夫君来。
卫敏灵天真活泼，赖在爷爷身边给爷爷吹了一曲笛子，又将下午新学的飞白体大字拿出来给爷爷看。
卫中堂看着那清秀的字迹赞不绝口：“好，好，灵儿还真是个才女，这帖写的，颇有道韫薛涛之风。”
卫敏灵得了爷爷的称赞，心下窃喜不已，面上却还露出几许羞涩来，指着那贴上的“斜风细雨不须归”上的“不”字道：“我总觉得，这个字写的不好，，那一撇一捺总显得稚弱了些。”
卫中堂眯起老眼瞅了半响，摸着白胡须笑道：“爷爷年纪大了，好不好的，也看不出来。赶明儿找个文采斐然的孙女婿，让我的孙女婿替灵儿好好看看。”
“爷爷……”卫敏灵嗔怪道，一面用拳头在爷爷手上捣了一捣：“爷爷又笑话我，灵儿不依……”
卫中堂大笑：“灵儿害羞什么？你如今也十五岁了，已经到了说婆家的年级……我看新科状元郎倒是不错，斯文俊秀，赶明儿我去摸一摸他的底细，看够不够资格做我的孙女婿。”
卫敏灵撅着嘴巴不乐意：“什么状元郎，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最是无趣了，我才不要……“
卫中堂乐了：“不要书呆子，那就是喜欢俊朗的将军了？好，爷爷明日就去羽林卫瞄一瞄，看哪个年轻的羽林卫生的最俊……”
卫敏灵彻底羞红了脸，拽着卫中堂的胡子不依不饶的撒娇，爷孙二人笑作一团。
“老爷……”中堂府的下人深施了一礼，卫中堂忙起身正色问道：“何事？”
下人谨慎的四下望了望，趋前低声道：“霍大人来了。”
卫中堂一愣，赶紧命人好生招待着，自己急匆匆的换了件衣裳便朝前厅而去。
卫敏灵见爷爷一幅着急的神色，不敢出声，直到走远了才不满的嘀咕道：“哪个霍大人？真是讨嫌，大雪天也不让人安生。”
卫中堂脚步匆匆的朝会客厅而去，远远的便看见了正在会客厅中喝茶的霍啓濬。
霍家同他卫家是世交，当年霍老侯爷在世时，也没少照顾他，而霍啓濬当初读书启蒙也是由他亲自教导的，因而这冷峻孤傲的少年在他面前总是温和的称一声“老师”。
纵然他后来权势赫赫，成为名震大夏的一代名将，在他面前却依旧是谦和的。卫中堂几极为欣赏这个曾经的学生，却为避嫌计，未曾与霍啓濬有过多来往。算一算，他们应该有两年没见了。
当初那个俊朗的少年，如今腰身挺得笔直，身形纹丝不动的端坐在椅上品着手中的香茗，眼光讳莫如深。
现在的他已经同当年不可同日而语，卫中堂放慢了脚步，一面暗暗思索着。或许从前他作为老师，对霍啓濬的性子还算知晓，可他这几年经历了这么多，如今的心境，只怕作为老师也无法勘破一二了。
如今的霍啓濬，身上有种刀锋般凌厉的气势，毫不收敛的气势。他那端着茶杯的修长的手指上指骨凸出，天生的习武的手。他还记得这个学生是断章，当初算命的还说有断章的人注定要逐鹿天下的。
卫中堂不知霍啓濬为何而来，轻轻咳嗽了一声：“濬儿来了。”
霍啓濬起身，动作潇洒的向他行了一礼，口中道：“学生见过老师。”
他袭了昀阳侯的爵位，又手握重权，若不是此番被贬，卫中堂见了他还要行礼。卫中堂忙扶起他笑道：“这孩子，怎么这般客气。”
言谈中竟是以家中长辈的身份受了他的礼，而非朝堂上的官员身份。
二人坐下略略寒暄了几句，卫中堂想了想，低声问道：“你那几个亲信，如今情况如何了？”
霍啓濬淡淡道：“人关在牢里，不过并无生命危险，陛下也找不到理由处置他们。“”
那被下狱的几名将领都是跟随霍家多年的心腹，皇帝以渎职罪名将他们下了监狱，摆明了是针对霍啓濬的、
卫中堂深知陛下对霍家军的猜忌，陛下是个多疑的人，霍家手握兵权多年，一直都是皇帝的一块心病。如今借机发难，根本原因还是想夺回霍啓濬手中的兵权罢了。
只是陛下这兔死狗烹的举动难免令人太过心寒，那几个被关进监狱的都是为国家南征北战的将领，如今却被莫须有的罪名打入大牢，今后若再起战事，谁还会为大夏征战？
卫中堂望着霍啓濬清俊的侧脸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安慰爱徒。
他咳嗽一声，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你的妻子还没消息吗？”
霍啓濬闭目，微微摇了摇头。
“可知是被何人劫持？“卫中堂不相信以霍啓濬的手段会查不出幕后之人。
“萧祁钰。”霍啓濬语气很平淡。
卫中堂抚着胡须的手猛然停住，不可置信的望着霍啓濬：“是七皇子？怎么可能？难道是他勾结突厥人……”
霍啓濬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这……“卫中堂半天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实在不明白，七皇子劫持了霍啓濬的夫人到底要做什么。难道是用来威胁自己的爱徒？
“我……我去圣上面前告他一状。”
霍啓濬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不必。”
去对皇帝告状，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既然他们想从他手里抢走，他就有本事亲手要回来。
卫中堂不知道霍啓濬到底怎么想，疑惑的望着他。他深夜来拜访，只怕不是让他去皇帝面前参上萧祁钰一本这么简单吧。
“我想请老师帮我一个忙。”霍啓濬淡淡道。
“三日之后，西宁的叛乱，我想请老师联合朝中其他文臣上表，让我去平叛。”
西宁那地方匪患丛生，是大夏多年来的一块心病。若真生了叛乱，只怕正和突厥对峙的大夏很难腾出兵力去对付西宁的叛乱。
不过……
霍啓濬为什么会知道西宁即将有叛乱？
卫中堂怔怔的望着眼前少年清俊的侧脸，眼睛却越瞪越大，其中的关窍，他一瞬间便明白了。
难道这么多年，霍啓濬一直……
养寇自重？
“你……你……”卫中堂颤颤巍巍的开了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