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补自然不如食补,军医也建议坐些药膳,既好吃又能滋补身体。林遥让伙头兵选了一只肥嫩嫩的母鸡,将当归,熟地,三七等益气补血的药材磨成粉包在药包里一道下锅小火慢炖,做成一道药膳鸡汤。
霍衍自然不会喜欢喝汤,可他如今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躺在塌上,像个没手的婴儿一样让林遥喂食。
这些东西清淡的能让人嘴里淡出个鸟来,霍衍皱了皱眉,很想发脾气。
可他的暴脾气碰见林遥,确是毫无用武之地,林遥压根不搭理他,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霍衍额角的青筋欢快的跳了跳,最终默默的喝完了碗里的鸡汤,还吃了两块香甜可口的芝麻桂圆三七糕。
虽然这东西软软糯糯,香香甜甜很像是给小孩吃的,霍衍觉得有点羞耻,可还是毫无节操的吃光了。
真好吃,这么一比,霍衍觉得魏王府里,不,连宫里的那些糕点师傅都该拉出去毙了,他们做的那都是什么玩意儿?
就算没有大鱼大肉吃,这样简单的饭菜他也能接受,甚至觉得吃的还过得去。
每日他养病的营帐里,都会放着一支新鲜的花,大多数时候是淡紫色的天香豆蔻,有时候也有外头野地里新开的太阳花,野菊花什么的。
那些野花开在地里瞧着跟野草没什么区别,从来没人注意过这些野花也会有淡淡的香气,开起来也十分好看。林遥总是捡一些尚未开花的花骨朵放在小瓶子里用水养着,往往他头一天看还是一个小小的花苞,第二天便开出了一朵鲜艳的花朵。
霍衍头一次觉得,原来花儿盛开的过程也是个挺有意思的过程,然而以往就算是最名贵的花卉他也没多看过一眼,是养伤的过程太无聊了才会如此吧?
林遥还让人去买了些花种子,准备种在后面一处空地里。霍衍对此十分不解,喜欢花直接让人送来便是,干嘛还要自己辛辛苦苦种花呢?
林遥笑着告诉他,她喜欢看一朵花从一粒种子渐渐发芽最后开花的过程,霍衍冷笑一声,觉得女人的思维就是麻烦。
她陪着他养伤时还让人买了一些李子,俯下身用小银刀在每个李子上切开一个小小的十字口,霍衍瞧她颇有耐心的一个一个料理那些李子,白皙的额头上渐渐渗出一点汗珠,他淡淡的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她转头冲他轻轻一笑,手下不停:“我想酿一些李子酒,这个季节的李子清热去火,酿成果子酒来喝对身体再好不过。”等过些日子杨梅到了应季,做些杨梅酒来更是酸甜可口,从前她酿的果子酒爹是最喜欢喝的。
想到这里,林遥的眸子里渐渐黯淡下去,她垂下头静静的料理着手中的李子。
霍衍望着她纤细柔弱的背影,她和雪萝同样清丽柔弱,骨子里却是截然不同的女子,雪萝外表柔弱,内心却极是坚韧,虽身为弱女子可她的野心甚至不逊于其他男人。而眼前的林遥,是另一种截然相反的女人,外表看上去冷若冰霜,内心却极热爱生活,从一草一木中都能体会到生活的乐趣。
这或许也是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的差别的,雪萝当初下厨也只是因着怕人在饭食中下毒谋害自己,她本人对此是毫无兴趣的。林遥却享受自己亲自动手料理一切,虽然他觉得很没必要,可当口中尝到香甜的李子酒时,霍衍心中瞬时有了一种感觉。
他现在深深的觉得,或许女人生来就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的,有了她们,再平淡的生活也能变得活色生香起来。
“除了名字,本王似乎不知道你的任何事情。”霍衍淡淡的开口:“你是怎么到了青州太守府上的?”
白嫩的双手正在研磨药材,闻听此言林遥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随即恢复镇定,淡淡道:“因为连年打仗的缘故,我离开家乡投奔远方亲戚,路过青州时身上带着的银子被抢了,幸好遇到了太守大人。”
她的语气波澜不兴,没有一点慌乱。她猜霍衍身边的人肯定早已将她的背景身世调查过,她是如何到了青州太守府上他定然已经知晓,所以她一定要实言相告才不会让人起疑心。
“这么说,本王倒是杀了你的救命恩人?”霍衍以手抚着太阳穴轻笑道,林遥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像美丽的蝶翼般轻轻覆在眼敛上,从容不迫的答道:“太守大人虽对我有恩,却违了国法,他死的并不算冤枉。”
霍衍挑了挑眉,这小女子的回答倒是深明大义,他转而问道:“那你的父母呢?为何让你独自一人投奔远亲?家中可还有其他亲人?”
她的父母?他竟然……问出这个问题?
林遥闭了闭眼,竭力让自己的神色更自然些,她淡淡的开口:“母亲早逝,我和父亲,弟弟相依为命。三年前,父亲不幸……去世,弟弟也走散了,只剩下我一人投奔远亲。”
她的父亲,原本可以不必死的,她的弟弟,原本也不会丢失的,而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男人所赐。
霍衍注视着她的侧脸,尽管她竭力掩饰,可神色中的凄然还是掩饰不住,失去至亲至爱的痛他也体会过,着实让人生不如死。眼前的女人已经是个孤儿,也难怪会独自一人投奔远方亲戚,这才被青州太守视作奇货可居,当做礼物送给了他、
“你父亲是病逝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林遥抬起眼睛,静静的凝视着他,然后侧过脸小声说道:“父亲他,是被人害死的。”
害死他的人就站在眼前,可她眼下却不能手刃仇人。她曾在父亲灵柩前发过誓,定然会替父亲报仇,让仇人百倍千倍的痛楚偿还回来。为了这一天,她要暂时忍耐下去。
像是要安慰她,霍衍的手轻轻的放在她白皙的颈上,怜爱的轻轻抚着她的秀发:“我答应你,只要你的仇人还活着,一定要让你亲手手刃了他。”
他从不轻易许诺,可一旦出口无论有多艰难险阻,他一定会为她完成心愿,报了大仇。
霍衍握着那只白嫩的小手,慢慢的将她搂入怀中:“至于你弟弟,本王会派人多方寻找,定然会找到他的。”
会吗?乱世动荡中,她可怜的弱小的弟弟多半早已化为一具尸首,浮尸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还能找到他吗?
这话,让眼前这个害的她家破人亡的杀人恶魔口中说出,真是让人觉得讽刺。林遥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乖乖的俯在对方的怀里,耳边一声一声,传来的是他的心跳。
这样的恶魔,也会有心吗?林遥唇边扯出一点讽刺的笑。
霍衍静静的搂着那纤细柔弱的身子,尽管他此生此世都不可能再爱上其他人,可她毕竟于他有救命之恩,又是个身世可怜的孤女,留她在身边细心照顾,让她一世衣食无忧,平安顺遂就算他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了。
何况,他也喜欢她妙手烹制的美食和营帐里每日都出现的花儿,有了这么个女人,日子确实过的同以往不一样了。
将来回到京城,如果她想,他便给她一个名分。反正府里也不会有其他女人了,是侧妃还是侍妾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有一点让他觉得有些奇怪,明明伤口处的毒液已经出去,为什么他的伤处却仍旧疼痛难忍,甚至这种疼痛还慢慢向四肢百骸中蔓延。
霍衍揉了揉太阳穴,近日他的头痛的也极厉害,每当他疼痛难忍的时候,林遥总会静静的划破手指,取出鲜血混合各种药物来为他止痛。每当他服下她用鲜血调成的药汁侯这种疼痛总会大大的缓解,霍衍揉着眉心疑惑的开口:“为何会如此?”
林遥垂下眸子,淡淡的答道:“大约是余毒未清的后遗症。”
“好厉害的毒……”霍衍眉心微皱,似乎很是为这毒所扰:“你见过这种症状吗?”
林遥面上仍旧毫无波澜,谨慎的答道:“天下的毒药有成百上千种,就算是我的血也未必能尽数治愈,王爷觉得不舒服也是正常的。”
霍衍望着她,唇角微微勾起:“你为什么会做食脱医师?”
传说中的食脱医师以自己的血肉解救黎民百姓,据说最早的食脱医师是巫族圣女,她挑了父母双亡的孤女做自己的继承人,继续行医,此后食脱医师便代代都是自幼父母双亡的孤女。
她可不是自幼父母双亡,纵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孩儿,也断不会舍得自己的亲生骨肉去受这份儿苦的。
浓密修长睫毛轻轻垂下,遮盖了她美丽的双瞳:“我的母亲是食脱医师,我年幼时她曾经教过我……后来她逝世后我便同父亲弟弟相依为命,直到我父亲去世。”
若不是遇到了父亲,母亲的命运也和历任食脱医师一样吧,为天下黎民百姓耗尽自己最后一滴心血,最后孤独的死去,这便是食脱医师的宿命。母亲是幸运的,她遇到了父亲,有了一双可爱的儿女和一个完整的家。纵然她的生命如流星一般早早流逝,至少她也曾拥有过数年幸福安宁的日子,她已经比其他食脱医师幸运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