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食脱医师以自己的血肉解救黎民百姓,据说最早的食脱医师是巫族圣女,她挑了父母双亡的孤女做自己的继承人,继续行医,此后食脱医师便代代都是自幼父母双亡的孤女。
她可不是自幼父母双亡,纵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孩儿,也断不会舍得自己的亲生骨肉去受这份儿苦的。
浓密修长睫毛轻轻垂下,遮盖了她美丽的双瞳:“我的母亲是食脱医师,我年幼时她曾经教过我……后来她逝世后我便同父亲弟弟相依为命,直到我父亲去世。”
若不是遇到了父亲,母亲的命运也和历任食脱医师一样吧,为天下黎民百姓耗尽自己最后一滴心血,最后孤独的死去,这便是食脱医师的宿命。母亲是幸运的,她遇到了父亲,有了一双可爱的儿女和一个完整的家。纵然她的生命如流星一般早早流逝,至少她也曾拥有过数年幸福安宁的日子,她已经比其他食脱医师幸运太多了。
当初教她医术,为的也不过是让她知晓医理,强身健体。母亲若是知道自己唯一的爱女最终也走上了她的老路,不知会不会后悔当初教她医术这件事。
霍衍周身的疼痛一直困扰着他,尤其脑内总似有条神经时时刻刻搅动着,搅的他疼痛难忍。每每林遥看到他皱眉的神情便知他痛的厉害了,便以自己的血入药为他缓解疼痛。可她到底是个柔弱女子,霍衍怎能忍心她一次次割破自己的手取血入药,大多时间还是极力忍受着疼痛的折磨。
那日她刚刚将晒好的药材收回来,一条坚实的臂膀便揽着她的腰肢,将她瘦弱的身子揽进自己怀里,大手握住她白嫩的小手,细细查看着她手腕上一道道的伤痕。
“痛吗?”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握着她的小手,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低低的响起。
“只是小伤,不碍事的。”林遥淡淡道,试图抽回那只手。
霍衍微微皱着眉,不但没有放开,反而将她的另一只手一道握在手中,细细查看。两只白嫩的手上都有数道丑陋的疤痕,如蜿蜒扭曲的蜈蚣一般,原本美丽的小手因着这几道疤痕变得丑陋不堪。
他怜惜的抚上那数道伤口,新伤旧伤盘亘交错,有数道伤疤一看就是几年前的旧伤,也不知她在这乱世之中受了多少苦。
“坐在这里不要动。”
林遥垂下眸子,听从他的命令乖乖的坐在那里。霍衍缓缓站起身来,起身来到多宝阁前随手开启了其中一格,格子里躺着一支小巧的白玉瓷瓶。
他拧开了瓷瓶,里头盛的是碧绿色的药膏,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母后虽然偏爱皇兄,可对他倒也不吝关心,唯恐战场上刀剑无眼,所以赐了宫中的各种秘药给他、这支白玉瓷瓶里盛的便是能活血生肌,祛除疤痕的药膏。
如果不是上次有个副将为了家中面有疤痕的女儿特意求他赐药,他也不会想起自己这里还有这种去除疤痕的良药。
手指轻轻挑开瓶盖,屋子里立刻满是药香。林遥低低的垂着头,她已经嗅出这药膏中含有不少稀缺名贵的药材,纵然是指甲盖那么大的一点已是价值连城。
“这是南越进贡的东西,据说对去除疤痕有奇效。”霍衍用手指沾去药膏,将那白皙的小手握在手掌中,细细的涂抹在一道道疤痕上。
这样稀罕的灵药,他却毫不在意的用在自己手上。那只干燥温暖的手轻轻的揉在她的小手上,动作笨拙却又轻柔的按摩着,他这种天潢贵胄出身的贵公子,大约是头一次做这种事吧。
林瑶的手指轻轻颤了颤,下意识的将手往后缩了缩。
“别怕,这药是无毒的。”他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皇兄纵然再恨我,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在赐给我的药中下毒。”
敢这样明目张胆的说出对当今皇帝大不敬的话,魏王霍衍或许是天下独一份的吧。
林瑶唇边情不自禁的露出一点笑容,侧脸望过去,映入眼帘的是霍衍的黑眸,同她一样,他的唇边也挂着浅浅的笑容。那笑容映在她眼里,却忽然教她的心跳的更快了几分。林瑶忽然一怔,心下油然而生几分不知所措。
什么时候,她的情绪竟会受到他的影响,为他的喜而喜,为他的悲而悲?
或许是因着受了风寒,也或许是因为有了心病,林瑶的病来势汹汹,军医给她把了脉之后告诫她要躺在尝上静养数日。
林瑶只能苦笑,身为医师却因小小的风寒卧病不起,所谓医者不能自医果然不假。
她不愿每日躺在榻上,强撑着自己起身做些研磨药材的小事,霍衍却制止了她,还特意派了一个人随时监视她,连下榻都不允许。
他近日军务繁忙,纵然头痛还未缓解每日却已经在营帐中忙着各种事物,可无论忙到多晚,他每晚都会回来看她。
林遥气的不愿意理他,每每他来干脆就装睡,眼不见为净。她听到霍衍低沉的声音询问着负责照料她的那人,她今日饮食如何。林遥今日在榻上躺了一天,半点胃口也无,除了早上吃了一点菜粥,送来的饭菜半点都没动过。
有人轻轻坐在塌边,林遥闭着眼睛,不想睁眼看他。有只温暖干燥的手落在她的秀发上,温柔的抚摸着她的秀发,一阵痒痒的感觉袭来,林遥猛然睁开了眼睛。
“睡了一天,也该起来活动活动。”他笑望着她,并不点破她的装睡。林遥气哼哼的翻个身,用被子将自己裹的像一只蚕蛹一样,那只手慢慢的下滑,落在她的脖颈里,搅的她不得安宁,眼看那只可恶的手还有继续下滑的趋势,林遥终于按捺不住猛然坐起身来。
“乖,起来动一动。”霍衍俊脸上挂着可恶的笑容,林遥很清楚她若是再不起来,霍衍有的是办法让她起来。
她眼中嗔怒的神色让霍衍玩味的笑了笑,他轻轻击了击掌,外头便有人端着一道玉盅进来,玉盅以小火慢慢煨着,散发着鲜甜的气息。
这是……
端着玉盅进来的奴仆很快退了出去,霍衍揭开了玉盅上的盖子,玉盅里盛着一碗浓香扑鼻的海鲜粥,里头有喷香的鲜虾,鲜甜的干杯和爽口的青贝,粥米熬煮的极烂,闻着几乎让人鲜掉了眉毛。
林遥怔了一怔,耳畔响起他低沉的声音:“这是宫里送来的东西,你如今染了风寒,身子虚弱,正适合吃这个。”
她自幼生长在大盛与南越边境一个临海的小城,那里盛产海鲜,这些东西原本是她自幼爱吃的。可因着运输不便,海鲜到了内陆变成了珍稀之物,尤其在这个地方,纵有千金也难以买到。
霍衍定然是猜出了她的喜好,特意让人从遥远的海滨送来的。
“趁热吃一点。”霍衍亲自端起玉盅,用调羹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她唇边。林遥下意识的张开嘴,入口软糯香甜,粥米和海鲜的香气融合在一体,好吃的让她情不自禁的舔了舔嘴唇。
纵然她从小就习惯吃海鲜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海鲜粥,霍衍一匙一匙的亲手喂她,她竟胃口大开的吃了大半盅,这才后知后觉的香气他一口都没动。
霍衍难得脸上带着微笑瞧着她胃口大开的吃着粥,这丫头却将玉盅朝他这里推了推,眼底的意思很是明显。
“我从小就不爱吃这些。”霍衍凝视着她:“所以你乖乖的全部吃掉。“他的声音萦绕在她耳畔,宛如魔咒一般,有种让人难以抵御的力量。
她沉默而乖顺的将剩下的海鲜粥吃尽了,腹中温温暖暖的,食物确实比药材好吃多了。这个人看上去对一切都不甚在意,偶尔流露出的一点体贴却让人心房乱颤。
可是,她怎能因着这偶尔的一点温柔体贴便放弃筹备了三年之久的复仇呢?
林遥垂下眼眸,静静的依偎在霍衍怀中,耳畔萦绕着他低沉的声音:“我走之后,你要好好吃饭。我会让人专程看着你,少吃一餐等我回来便会加倍罚你。:
他要离开?
林遥的惊诧和沉默落在他眼里,霍衍淡淡的笑了笑:“我要亲自去蓉城一趟处理些事情。”
她怔怔的望着他,神情微微有些沮丧。霍衍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轻轻在她唇边吻了吻:“我很快就会回来。”
他顿了顿:“你弟弟的事,我一直在派人寻找,暂时还没有消息。”
她“嗯”了一声,早已对此不抱什么希望。走失的时候弟弟年纪还小,兵荒马乱的岁月里,一个幼小的男孩如何能保住性命?
霍衍犹豫了一下,目光掠过她清丽的面上:“害死你父亲的,到底是什么人?”
她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随即又恢复了镇定,竭力用最平静的声音答道:“兵荒马乱,到处都有死于非命的人,我也不知道父亲是被何人所害。”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害死她父亲的凶手,就站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