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君侯既然求他帮忙,越长青总不好推却,摸着胡须笑道:“自古以来,婆婆和媳妇便是天敌。做婆婆的不喜欢媳妇抢走自己的儿子,往往喜欢在后宅里拿捏媳妇,老夫人恐怕也不例外。不过老夫人天性善良,我看倒不如送这位姑娘到她身边同她朝夕相处一段,三年两载下来,总会心软的。”
贺桢剑眉微皱,淡淡道:“您是知道我的脾气,别说是三年两载,就是半年我也等不得的。何况我母亲……对她成见很深,我也不放心将她送过去。越伯父倒是替我想想其他法子。”
成见很深?越长青面上不露声色,心下却暗暗思忖,也不知这姑娘是如何得罪了老夫人?老夫人一贯宽厚,应当不至于如此记恨一个年轻姑娘啊。可到底是为什么,君侯不说,越长青自然也不便相问。
“这……”越长青沉吟了半响:“还有一个办法或许能成,只是……”
贺桢连忙道:“越伯父快快请说。”
越长青的目光转向一旁的霍宛华,沉吟道:“若君侯想尽快成事,只有请这位姑娘改个身份,换个名字……到时候再想办法遮掩一番,大约还是能蒙混过去的。”
改名换姓?霍宛华微微一愣,贺桢的眼底却闪过一丝喜悦之色:“原来如此,多谢越伯父指教。”
霍宛华的目光定定的望着贺桢,贺桢亦在此时回过头,目光直直的与她对视:“你愿意吗?”
她终于明白他今日扯着他到这里来到底目的是什么了,偷龙转凤的计策贺桢自己会想不出来吗?大约不过是借了旁人之口,在自己面前演一出戏罢了。
霍宛华微微露出笑容:“姓名不过就是一个代号,万事都依着伯父。”
越长青抚着花白胡须沉吟了一会儿,缓缓道:“西南总督李如梅膝下有个嫡出的小女儿尚未婚配,我与李如梅一贯较好,就让姑娘认了他做义父,改称李家女可好?”
西南总督长期在西南做官,远离京城,故而他家的女眷老夫人见的极少,小女儿大约是从来没见过的。而吴地的世家贵女,绝大多数都是老夫人见过面的,故此不妥。
“到时候只要随便找个人假称是李家女,带到老夫人面前瞧上一瞧。等君侯大婚后,再找个借口将夫人送来徐州。如此身处两地,老夫人自然也不会起什么疑心。待日后生下个一儿半女,老夫人纵然有天大的成见,看在孙子孙女的份儿上自然会回心转意。”
贺桢缓缓的点点头,目光朝霍宛华望过去,见她面上带着几许娇羞之色,却也坚决的点点头,瞬间大喜望过。
“如此,就拜托伯父为我暗中运作了。”贺桢牵着霍宛华的手,笑逐颜开的望着越长青,满心的欢喜简直要溢出心头。
霍宛华望着他,面上浮现出一点古怪的神色,随即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大婚前的一晚,霍宛华静静的站在窗边,望着园中的花草徐徐盛放又快速凋谢。这里气候偏暖,素来是百花争艳的,可开得快谢的便更快。也不知看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怎么还不休息?”
霍宛华诧异的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浓浓的眉毛,黑漆漆的眼睛,薄薄的唇都在对她微笑。
“你怎么来了?”他此时应当在京里忙的不可开交,怎么会有闲功夫到这里来?
她的模样似乎有点惊诧,贺桢淡淡的笑了笑,凑过去在她香腮边吻了一吻,笑道:“礼服试好了吗?好看吗?”
霍宛华低低的“嗯”了一声,似乎是羞于回答他这个问题,贺桢笑着拦住她的肩膀,将她往怀里带的更深些:“这么暗,怎么不让人点灯?”
一语惊醒梦中人,她几乎下意识的想脱口而出:“不要点灯!”可君侯已经发了话,又有谁敢怠慢?清玉陶瓷灯被点燃起来,霍宛华心下一紧,不知怎么的眼角竟然滴下几滴泪来。
“怎么了?”贺桢搂着她,见她面上的泪痕越来越多,连忙用手替她擦拭着。霍宛华一面躲着他的手,心下却焦急万分,千算万算却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方才有人送来的便装被她随手放在了凳子上,那倒还罢了,贺桢若是问起来总能找借口蒙混过去。可那双鞋子却正放在墙角,若是被他发现了可就麻烦了。
霍宛华咬咬牙,心中一时间千头万绪。她定定的望着他,把心一横,猛地凑上前去亲上他的唇角。贺桢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吻的一愣,只觉唇上的东西温温暖暖,柔柔软软,唇间好似有一团火在烧,渐渐的呼吸越发越急促。霍宛华白玉般的藕臂更是勾住了他的脖颈,她极少有这么主动的时候,贺桢只觉得身上的血液全都冲到头顶,他俯身抱起她,朝塌边走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贺桢早早的醒了过来,那人在他怀里乖乖的枕着他的臂膀,兀自睡意沉沉。他小心翼翼的起身,在黑暗中自行穿好了衣服,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好好睡一会,我很快就会让人来接你。”
她睡意朦胧的“嗯”了一声,贺桢笑着朝外头走去。黑暗中,一双眸子忽然睁开,竟是半点睡意也无。霍宛华静静的躺在那里,在黑暗中望着那抹挺拔的背影渐渐远去,然而终究是什么都看不清。她苦笑了一下,平静的坐起了身。
君侯大婚,自然是隆重至极。霍宛华在侍女的服侍下沐浴,更衣,挽发,梳妆,望着铜镜中那个娇艳如花,绿鬓如云的新娘子,霍宛华唇边露出一缕微笑。
那位真正的李小姐也被送进来陪伴她,霍宛华倒是和她极投缘,以“头痛”为借口遣散了这些世家贵女们,单单只留下李小姐作伴。
“夫人这样一打扮,真是国色天香,君侯怎能不加喜爱呢?”李小姐巧笑嫣然道,语气中充满了歆羡。
君侯年轻又英俊,勇猛又果决,年纪轻轻便是手握生杀大权,将来更是有可能攻破长安,君临天下。嫁给他,就意味着将来很有可能贵不可言。何况君侯生的如此俊美,只远远的望他一眼便对他心生爱慕的姑娘们如过江之鲫,连李小姐自己也是其中之一。眼前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过幸运,李小姐虽然心有嫉恨之意,可也明白过了今晚此女就是名正言顺的吴侯夫人,与其吃些没意义的干醋,倒不如抓紧时间讨好一下这位君侯夫人更划算一些。
霍宛华目光恍惚的望着镜中的人,半响才笑道:“李小姐也是闭月羞花的人物,若与我做一样的装扮,定然比我好看的多了。”
李小姐微微一怔,夫人的语气里满是赞美和鼓励,倒好似话里有话似的。莫非是希望自己以后也能嫁给君侯,同她一起侍奉君侯?
她面上露出喜色,口中连连自谦:“夫人谬赞了,英娥蒲柳之姿,怎能同夫人相提并论?”
夫人笑了笑,面上却淡淡的:“我看李小姐,倒是极为投缘,像我嫡亲的妹妹似的。”
此话一出,李小姐面上更是露出喜色,扭捏道:“多谢夫人。”
霍宛华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凑的近些:“你过来,我有句话儿要同你说。”李小姐面露扭捏迫不及待的凑了上去,对方贴着她的耳边小声呢喃:“不知你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嫁给君侯,与她共侍一夫?自然是一百个一千个愿意的,李小姐面上不露声色,心中的如意算盘却打的噼啪作响,盘算着如何回答对方既表明自己的态度,又不让对方对自己生出戒备之心。
脖子上闷然一痛,李小姐软软的倒了下去,目光惊恐的望着眼前的霍宛华。霍宛华淡淡的将银针藏在袖子里,俯下身凝视着她:“你很想嫁给他是不是?”
“今天我便成全你,让你代我出嫁。”她平静的望着李小姐,唇角却露出一个淡淡的苦笑:“我实在没办法,抛弃家人,忘却姓名,永远留在这里。”
李小姐眼底露出疑惑之意,霍宛华随手便用一团锦帕堵住了她的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日后若事情泄露,你如何自处。你只管告诉她,是我胁迫你,是我对你说我一直在骗他,这次也是。我们之间隔着国仇家恨,永远不可能真正在一起。”
眼底泛起一层雾气,霍宛华眨了眨眼睛,强忍着心里的酸楚:“你这样说,他会恨我一辈子。你只要一直温柔的待他,总有一天,他或许是会回心转意的。”
这一世,她亏欠他太多太多。纵然此时是万分不得已,她也希望有一个人能陪在他身边,不要让他的心彻底冷下去。
“你若是不愿嫁给她,这个婚礼自然不会继续进行下去。”她秀美微蹙,语气淡然:“可你若是喜欢他,就乖乖的扮演好这个新娘的角色,礼成之后,你便是他的妻子了。”